赵令如被端木芬漠然的眸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难道我说的有错么？你自己想一想……”
“你没有错！”端木芬陡立起身，“是我错。”端木芬冷笑一声，喃喃道：“以为近两年的朝夕相处，多少有些情份在，却原来是我一厢情愿。”
端木芬虽自小没了娘亲，然上有慈父，下有忠仆。家计不说富贵也颇过得去。兼之江南地方土物繁雄，所以民风平和，左右乡邻皆敦睦亲善。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难怪端木芬性情柔和，心地纯良了。
且在陆府这么几年，先是有姑妈护着，及后又有陆苰。虽也领略了府中的阴险狡诈，人心叵测，终究没有彻骨之疼。所以，她骨子里仍旧还是恁个初初入府的小女娘。
而赵令如，生于军中长于西北，本就见惯了生死。兼之天统帝对赵家诸多防范，她打小跟着母亲耳？目染，学的就是心机深沉。之后母亲去世，嫂子秉性梗直。所以将军府的内务，多是她一手打理，其中和京中大臣的来往，利则友，弊则敌，练就一副八面玲珑的心肠。
倘或她似先前恁般和端木芬好好说，端木芬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偏她觉着目下情势危机，一步踏错就有性命之虞。况且，端木芬也该改一改性子了。再则，她面看似不在意，其实心下甚是不安。语气难免重了些，话也直白。
玉容等见她姊妹都变了神色，不敢劝，领着养娘、老姆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端木芬与她相识以来，还是第一回听她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心下悲凉远大于惊诧。话不免就脱口而出了。她声音不大，赵令如却听得分明，心里也委屈作恼，“你说话也摸着良心想一想，我待你如何！你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怕伤人的心。况且你也替我想一想，赵家如今躲事都来不及，我倒还上赶着惹事不成！”
她虽是心下怒极，面上却仍是平淡的模样，只是手微微的有些发颤。
“我没这个意思！”端木芬辩解道：“只是想着太子倚重三郎，纵是求不得情，打听打听消息总是可以的。到底关系着萱儿的生死，再怎么也一条人命。”
她也没有舍已救人的情怀，只是和陆萱终究姊妹一场，她出了事，自己帮不上大忙，打听打听消息还是举手之劳。可赵令如的口气，却好像是陆萱沾染了甚么瘟疫一样，避之惟恐不及。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尽管她也了解赵令如的为难，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微恼的语气。
“人命！”赵令如悲恼之际也有些发浑，尖锐的眸光直盯向端木芬，“王妃死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说话？她的命就不是命了！现下你又来装甚么好人！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仗着二哥护着你，才能这般由着性子来。”
端木芬眸光震然地看着赵令如，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涩笑道：“原来，你也是这么看我的。”说完，颓然起身而去。
赵令如也被自己的话给吓着了，半晌回不了神，怔怔地瞅着端木芬出门，张了张嘴，合目无言苦笑。
“郡主。”玉容不知何时进了屋，在她耳边轻声悄唤。
赵令如睁开眼，喟声长叹，看了看小几上的吃食，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挥手道：“都撤下去吧。”
原来自己到底还嫉妒她的，姑母慈爱，丈夫拿她当手心里的宝。哪里像自己，姨妈处处算计争斗，丈夫更是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还有这一院子的妾室，自己居中平衡，哪一个都要防。还有娘家，父亲没了，兄长被困在京城。名声上好听，其实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有心思关切旁人的死活，自己却是没这份闲心的。
赵令如的嘴角闪过一抹苦笑，传了温老姆进来，吩咐了一翻才放她出去。
端木芬一出了赵令如的院门，眼泪就止不住下掉。府里人的议论她说，“仗着二官人、郡主的护卖好心、装良善。”她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不相干人说的话，她不放在心上就是了。断没有料到，竟然连赵令如也是这样看自己的。她实在是不明白，身在侯府就一定要心如铁石，枉顾人命才对么！
小时候父亲时常教导自己，“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灯纱。”为甚么在这里连人命都不值一提了！
或者，自己是真的虚伪。陆茜的死自己明知其中有异，却只是掉了几滴泪，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现下轮到了陆萱了，自己的关切、着急在旁人眼里恐怕就是假惺惺。然而陆萱能和陆茜一样么！毕竟自己和她朝夕相处过呀。
端木芬又是伤心，又是混乱，虽在伏天又是正午，她却是刹白着脸，无知无觉地晃回院子。
端木晚一听消息，就赶忙过来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她正要往赵令如院子去，就见端木芬失魂似的飘进院来。端木芬一惊，赶忙上前，“芬儿。”一握她的手发现她抖的厉害，端木晚不知她出了甚么事，吓得面色都变了，“芬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姑妈呀！”
“夫人，外头暑气大，且先进屋里再说。”平二娘诸人一面劝，一面扶了端木芬进屋，青禾早从里间拿了薄荷膏出来给端木芬抹在眉心、人中处。平二娘又捧了茉莉香片来，“少夫人，且吃口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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