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起来，端木芬坐在花树下给女儿梳头。渐已西偏的日头，越过黑桶脊的墙头，暖暖地罩在母女二人身上。窗台下小花圃里的迎春花开的极盛，黄灿灿的一串一串的。墙角的桃花也是花苞满枝，似开未开的，带着少女的娇羞。
“阿娘。”大姐儿从面前的葵口盘里，挑了两朵粉色的珠花，“我要带这个！”
端木芬系好她发髻上的鸭黄色的描金绣缎带，探头看了一眼，“你绑了发带，就不能再带珠花了。你自己选戴哪一样。”
“为甚么不可以？”大姐儿转回头，睁着双乌溜圆的大眼睛，“伊儿姐姐就又戴绒花，又戴钗子的。还有姆姆，我算过戴了三样呢！”她嘴上说着三样，却伸出四根小小的手指。
小家伙已有三四岁的年纪，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如刚回府恁会，大人说甚么便是甚么了。
端木芬弯下她食指，“你的头发有伊儿姐姐、姆姆的多么？”又指着旁边几个小养娘，“你瞧这几个姐姐，可不都只簪一朵花便转罢了。”
小家伙嘟翘着嘴，耍赖，“我不么，我就要戴珠花！”
“戴了珠花就不能系发带了，你瞧这发带底下不也缀着珠子么，还和你裙子的颜色一样！”端木芬温言说道。
小家伙却着了恼，从小杌子跳了起来，跺脚嚷，“我不，我不！”
“怎么了，这是。”
端木芬无措之际，陆苰走了来，听见父亲的声音，大姐儿眸中含着泪，却不敢再闹了。尤其是看父亲脸色有些发沉，更是缩到了端木芬身后去。
“她要戴珠花又要系发带，我和她说不好看，她不信和我闹呢。”端木芬眼见的陆苰脸色不大好，且眉眼间的神色似有话要说，将大姐儿交给乳娘，夫妻二人进了屋，又谴了小养娘出去，方问：“怎么了？”
陆苰坐在椅子上，沉呤了半晌，问道：“安琴病了，你知不知道？”
端木芬怔了一怔，“恁边姆姆来回过。我已经吩咐人请大夫来瞧瞧了，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你又怎么知道了？”她一双眸子直直地看着陆苰，岳安琴装病的事情，她怎会不知。一则这些日子忙着四处赴宴，没空搭理她。二来，她总归是客，既然病了不论真假，自己总不好不给人请大夫。
本以过些日子没人搭理她，自然就消停了，没想到她竟然装了这许久，到今朝还寻上了陆苰。
“是安弗和我说的。”陆苰迎着妻子微冷的眸光，叹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好歹忍过这一年多。待她一满了孝，咱们就给说婆家。现下她既然在府里，你总归上些心的好，何苦落人口舌呢。”
端木芬自进门以来，无论大小事情，陆苰都是向着她的。这样的话，还是头一回说。尽管语气温柔却多少有些责备的意思。端木芬心里不免有些发酸，淡淡笑道：“我是听大夫说只是有些个水土不服，并无大碍，静养便好的。况且连日来又都不着家，所以就丢开了。既然你这么说，我这就瞧瞧她去。”
“芬儿。”陆苰拉住她的手，急忙地解释道，“我不过给你提个醒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陆苰眸光赤诚中带了些焦惶，显然是怕自己误会了。
端木芬冲他温婉一笑，“我知道，你别多想才是。这些日子实在是忙乱，确是有些怠慢了人家，我走去瞧瞧也是应该的。”
“我才从她哪里过来，才用了药，倒是让她歇着的好。待你闲了再去看她不迟的。”陆苰牵着端木芬的在窗下榻上坐了，“倒是安弗，你多少要留心。今朝这事就是她来说的。虽说看着是好心，她骨子里想甚么谁又能知道。且我看着安琴和她倒好。你呀……”陆苰一叹，“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如今西院里的事哪里还能逃过端木芬的眼去，连日来她虽不在府中，可安弗去看了几回岳安琴，端木芬心里清楚的很。她俩个人使着甚么花招，端木芬心下也有数。不过是连是事忙，且又不急，所以只作不知。
“我何尝不防她了。”端木芬叹道：“说到底是大姐儿的亲娘，又是跟你从西北回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面子上她也是温恭有礼，我能怎么办。况且自我进门，就已经闹得一个姨娘名存实亡了。再要对她苛待些，府里这些人不知要怎么想我呢。”端木芬一面说，一面扭过了身去。
见着端木芬孩子似的赌气模样，陆苰不由好笑了起来，“是了是了，是我虑的不周全。”边说边伸手去拽她的裙带。端木芬一把扯了过来，娇嗔地一哼。陆苰待要上前俯就哄转，外边传来平二娘的笑语，“少夫人，喜事呀！三官人院子里的郑姐儿生了。”
端木芬登时迎了出门，问，“是男是女呢？”
陆蒙是侯府长房嫡子，将来是要是要承袭爵位的。他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不同寻常。当然，这还不是端木芬关切的主要原故。
陆蒙不比陆苰，他和赵令如是结发夫妻。屋里几个侍妾都是赵令如如进门后纳的。侍妾在嫡妻之前产子，外人会怎么议论赵令如！她有郡主的名头，有赵家在后面撑着，当家主母的位置谁也抢不走。
可是，在陆蒙心里的位置。她不在乎，旁人又怎会不议论。尤其是她手里握的拳，旁人嘴里越没好说话——一门心思就知道抓权，怪道拢不住丈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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