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人言可谓。就赵令如她自己，面上不在乎心里真的就一点都不在乎么？恁么，她眉眼间偶尔一闪而过了落寞又是所谓何来。
端木芬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小女娘，一生所望，不过是夫妻和美，子女听话。眼见着他们夫妻相敬如“冰”心里着实替赵令如难过。
郑妥娘若是生了个女儿还也就罢了，过个一二年世人就都丢开了。若是个儿子。端木芬心底一叹。庶长子和庶长女可是全然不一样的啊。
可若是个女儿……近来陆蒙虽时常宿在正房，可是二人——端木芬素日看赵令如的神情，只怕是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且陆蒙的性子，不说他一辈子都会冷待赵令如，至少这几年里，令如想要有孕有些个难的。
倘若郑妥娘生下的是个儿子，凭她的身份，决计不能带在自己身边。所谓生娘不如养娘大，就算赵令如无所出，有这个庶长子在，往后的孩子都难越过他去。
因尔，女儿有女儿的好，男孩有男孩的好。
这些日子提起这桩事，她姊妹两个都只有叹息的份。偏偏郑妥娘的产期又一拖再拖，好像一心和赵令如对着干——就是不肯揭晓答案。
今朝忽拉拉地就说生了，端木芬吃惊不小。
平二娘笑回，“是位小倌儿，婢妾听说有八斤重呢。且生产也顺利，前后不过两个来时辰。大夫才刚请了来，小倌儿就落地了。郡主报信都来不及，只好报喜了。这会子夫人已先过去了。让婢妾来请少夫人。”
端木芬叫伊儿道：“把咱们预备的荷包拿来……”她话音未落，青禾已拿了两个“长命百岁”的荷包出来，“因不知是男是女，当初金锁备了两份，松鹤的花样是男孩的，瑞草仙桃是备给姐儿的。时间久了，也不记得哪个是哪个了。”她解了两个荷包，倒出两枚雀卵大小的金锁片在手心上，看了一看，拣了松鹤花样的装好。
端木芬拿了正要走，陆苰叫道：“你且等一等。”说着吩咐外边小厮道：“去把书房里的物事拿过来。”
端木芬笑道：“怎么你也给小侄子备了礼！”
“有你这个二伯娘送了礼就成了，我还要送甚么。不过是有件东西要交给三郎，既然你要过去，顺便帮我带了去。”
等了一会，小厮送来一个小小的茶灰色的油布包裹，端木芬接在手上看了一看，“这是甚么呢？”
陆苰笑道：“你只替我拿了去，三郎自然知道。”
他即不肯说，端木芬也就不多问，领了伊儿往赵令如的院子而去。待她到时，周老夫人已坐在内堂抱着小重孙乐得合不拢嘴，端木晚坐在一旁不住地夸赞。
“瞧他这小脑门光亮的光亮的，胎发竖得和冠子一样，将来指不定怎样出息呢。”
“他才能多大的人，婶娘这样赞他怎么受得住。”赵令如眉眼带笑，很有几分做娘的模样，又眼见瞅见端木芬进来，起身相迎。端木芬一面向她道喜，一面将荷包拿出来，左右瞧了瞧，问，“三郎呢？怎么不见？”
“在里头陪着妥娘。”赵令如歪着脑袋笑道，“怎么，你找他有事？”
端木芬拿出油布包来，“二郎叫我把这个给他。”
赵令如命人进去请陆蒙，又催老姆赶着把红鸡蛋做出来，然后方转向老夫人道：“孙媳妇想着，小倌儿到底是府长房长子，满月酒倒是好好摆一摆才是。老夫人觉着呢。”
陆蒙是老夫人的心头肉，他的血脉自是份外地看重。且又是长子，再则因陆茜的事，大媳妇病着，府里上下连年都没好生过，人人的眉头都是蹙着的。老夫人心里也想趁着重孙儿的满月，好生热闹热闹。就顾及着赵令如，老夫人倒不是怕她。纵然她顶着郡主的名头，在府里总也要给老夫人三、五分的脸面，更何况是给她“儿子”办满月，她也寻不到推搪的借口。
只不过真惹得她心里不痛快，吃亏的还是重孙子。自己年纪老迈，还能活个几年，将来莫说重孙儿，就是三郎也要仰仗着她。
所以老夫人心里虽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来，这会听得赵令如自己提起，脸上乐开了花，直道，“你这话很是。”
一时，傅翕芳差人送了尺头来。润娘也走了来贺喜，底下各管事的婆子也都送表礼来。刹时间满屋欢笑，赵令如是应之不暇。
悄静的后罩房里，郑妥娘拉着陆蒙的手呜呜细哭，“三郎，你就帮我和老夫人求求情吧，我也不求多的，只要能让小倌儿在我身带呆到满月，我就心满意足了。”桃腮带露，不胜悲凄。
陆蒙心疼得满口答应，又拿绢帕细心地替她拭泪，“才刚生产了，就这样哭，你可还要不要眼睛了。我是问几个乳娘，女人月子里最是紧要，只要有一些不周到，就是一辈子的事。”
“你哪里知道我做娘的心。”郑妥娘拽过陆蒙手里的帕子，扭了身子娇嗔道：“见不着小倌儿，我一颗油滚似的，哪里还顾得了旁的。”
“你放心。”陆蒙许诺道：“我一定把小倌儿给你抱回来。”
郑妥娘抽噎着，倚在陆蒙肩头，娇声说道：“我知道自己身份低贱，也不敢自认是小倌儿的娘亲，只要能守着你，守着小倌儿，就是我天大的福气。可是他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才刚落地就离我了身边，是好是歹我都不能知道，叫我可怎么放得下心。”说到后来，她语声又哽咽了起来，到得最后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她又咬着牙，扭过头不肯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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