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的脸色悉数变了，她嗫嚅着，“大，大人这是何意？”被他抓住的手，使劲挣扎了两下。
“你的手受伤了？”暮云看着她缠满纱布的手，话里是探究的意味。
“早年受了些伤，伤口骇人，便将纱布常年缠着，免得吓到旁人。”平阳努力抑制住连绵起伏的心口。
“我略懂些医术，可否帮姑娘一看？”方才隐约听到的那声殿下萦绕在暮云的耳边，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愿意松手。
“不用了，奴婢不过是这宅子中的一个丫鬟，一介贱民不敢劳烦大人医治。”平阳用力，将手抽回来，拿走了他怀中的鹅，“嘭！”地一声关上了宅门，没有给丞相大人留一丝脸面。
暮云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座宅邸，上面只有“眷宅”二字。
平阳抓着怀中的鹅，疾步走回屋子里，将它扔给青鸾，“把这鸭子拿下去，炖了！”
它兴许知道自己要被煮了，一直咕咕咕叫个不停。
平阳听了，又改口，“不对，是鹅！”她养了这么些年，竟现在才知道它不是鸭子，难怪会飞。
“是...”
青鸾皱了皱眉头，怪可怜地看了它一眼，当初最不想煮它的公主殿下，此刻却成了最想煮它的人。
鹅汤炖好后，平阳却一口也没喝，青鸾也没敢喝。
她每日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时，总觉得怀里少了点什么。
自从上次见到隔壁眷宅的那个丫鬟之后，暮云出入丞相府便时常留意眷宅的动静。
可是，他再也没见过那个丫鬟。
入夏后，平阳和青鸾种了三年的荷花终于开了。后院的荷池里，一片荷花，与当年皇宫翰林院外的荷池相差无几。
青鸾请了木匠上门，给平阳做了一只小船。
平阳划着船桨，将小船划到了荷池深处。小船被满池的荷叶包裹，她停下手中划动的船桨，躺到了小船上。
她望着这满池的荷花，只可惜，荷池边上没有了当年的少年郎。
眼皮子来回眨动着，不知不觉中，她不小心睡着了。
平阳做了一个梦，满池的荷花在她脑海中荡来荡去，浓浓的雨雾中，她好像瞧见了一个人朝他走来，一身渥青色丹衣朝服。
她忘了自己喊了什么，那个人停在了那里，朝她看来。
她醒来时，泪流满面。她迫切地四处瞧着，可是只有满池的荷花，没有梦中那个人的身影。
平阳低下头，拿起船桨迅速往岸边上划着，一刻也不敢停歇。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自己是几岁见到暮云，想起来自己是几岁开始欢喜他的了。
她天生性子顽皮，又是大昭皇帝和皇后最得宠的小公主，宫人们都不敢不从她。
在她八岁那年，她来到了翰林院外的荷池边，瞧着池中荷花开得好看，便让一个小太监带着她到荷池深处玩耍。
还让小太监跳入荷池中自己游上岸，留下她独自一人在荷池中玩耍，那一日她玩得太累不小心睡着了。
天色渐渐变了，一层又一层的雨雾笼罩了整座荷池。
她醒来时，只瞧见了眼前浓重的雨雾，心里害怕便抓起船桨，自己将船往岸边划去。
然后，她瞧见了雨雾中的那个人。
他生得极为好看，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他就站在荷池边上，似是在等人。
“你是谁？为何我在宫里从未见过你？”平阳放下手中的船桨，开口问他。她额前的发丝被浓重的雨雾打湿了，正在往下滴水。
暮云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便躬身朝她作揖，“公主殿下，下官乃徽州暮氏家中嫡长孙，名唤暮云。”
他对她一派恭谦的模样，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平阳擦去额前的水珠，蹲下小小的身子折了一株荷花，递与他，“你我初次相识，这花便当是我赠与你的见面礼。”
老中书令从翰林院外走了出来，朝平阳躬身道：“公主殿下。”尔后，便抓起暮云的手，从荷池边上走开。
平阳直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中的荷花，还未来得及送出去，额前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水。
那一年，平阳八岁，暮云十岁。她还是一个性子顽劣的公主，暮云已经入朝为官。
从那之后的每一日，她都会沿着挂满垂柳的城池走到宫墙的墙角，看暮云一眼。
算起来，这是她欢喜暮云的第二十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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