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外，惊雷声不知令多少人，多了个不眠夜。
阁楼内，宋进的话语依旧一字不落的传进，李欢的耳朵里。
“北境妖蛮两族退兵后，南疆和西域收到消息，他们不再想着进攻，而是打算固守已经吞并的领土。”
“尤其是雷音寺那群和尚，禅寺一座座拔地而起，布道众生的梵文，一刻也不曾停歇。”
“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说到这里，宋进的眼眸中出现出一丝骄傲，仿佛代表着一群特定之人的信仰。
“只用半年时间，扫北境、拒西域、镇南疆...白衣军神率领的军队，收复了所有故土。一挥剑气三千里，斩断所有鬼魅魍魉。”
“在此之后，各大修炼世家皆视他为眼中钉，忌他、怕他、恨他。可又是不足两年，他将那些高傲的世家子弟，打得彻底抬不起头。”
“太学院也是在那时创建，修炼资源、武学书籍自此不再被世家所垄断把控。他成为了第一任院长。”
越是说下去，宋进的语气越是飘渺。
他淡淡的笑着，放纵着最后一丝豪迈。
“当时，只要是大庆的国土，无人不识白衣军神，皆称他为护国神仙。”
“哪怕是一些三岁孩童，也能咿咿呀呀，说上一段白衣军神的金戈事迹。”
话到这里，宋进的精气似乎走到了尽头。
语气也从最初的激昂澎湃，变得无尽悲凉。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大庆的山河逐步稳定，他本人原本就是一品天人境圆满，准备再往前多跨一步。”
“可是这期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他消失了。”
“而元兴帝也选在这时站出来，昭告天下，白衣军神为求境界速成，屠浮百万边境生灵，引得天怒人怨，身陨道消。”
“朝堂之上，默然噤声。朝堂之下，则是骂声一片，甚至当场便有人要求，当今圣上向白衣军神道歉。”
“眼见着，事态越发失控，那位陛下却始终冷眼旁观。直到三天后，整件事情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无声无息的悄然结束。”
“大家忘记了心中那位战无不胜的白衣军神。只记得大庆出过一位，屠浮百万的历史罪人。”
故事的结局到这里，居然戛然而止。
仿佛凭空被人斩掉了，最后一段。
滚滚惊雷也在此刻终于停止，一场倾盆大雨，顺势落了下来。
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雨点声，自李欢记事起，安临城还没下过这么大的雨。
他咽着嘴边的苦涩，主动出声询问：“这么大的能耐，多少时间才能做到？”
宋进勉强抬了下眼皮，“即便以一国之力，也需要准备至少两年。”
“三品术士便可屏蔽天机。但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要数位一品术士，连同其他同境界的天人，逆转天道乾坤。”
下意识握紧拳头，李欢只觉得胸口有股闷气，难以抒发。
但是这嘴边的下一句话，还是继续说道：“那我娘了？”
噗嗤一声...
李欢这句话刚一说出口，便吐出一口鲜血。
识海更是犹如遭受万针扎过。
与此同时，他的手腕被宋老抓得生疼，一句警示随即传进他的耳朵里。
“莫要犯蠢。有些事情我能说得，但你却说不得。否则，你以为李乾山老狗，为何只敢对你好，却什么都不敢多说。”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宋进的脸侧鬓角，刹那间生出好几根白发。
哪怕他还在努力强撑，声音也不如刚刚那般洪亮。
“你娘和宰辅大人的情况，我不知道。要不然，我既然已经开口，自然会将知道的全部，讲给你听。”
“我算过，还有三年时间，那位元兴帝便该去了。他当初整整花了三年时间，铲除那些与军神亲近的人。”
“后面感觉恶鬼缠身，夜夜被噩梦惊醒，只好将脑海中的这份记忆屏蔽。不过归期临近，他应该会重新醒悟过来。”
“真等到那时，他就该意识到你的存在。”
这句话，对于李欢来说，没有引起任何情绪波澜。
听完整个故事，他就已经猜到白衣军神和自己之间的关系。
如此一来，即便那位陛下不找上自己，他也不可能刻意逃避。
“我会前往京都看看。”李欢仿佛在给宋老一个承诺，也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等你过了二十岁，把他留给你的字冠上，处理好安临城的事，多一份气运护身，再行出发。”摆摆手，宋老气息虚浮的说道：
“原本看完你的前些年，我以为此生无望。只想将你的死，摆在世人面前，让世间重新记起他。破了这扭曲的天道乾坤，至少还军神一世清明。”
“结果却是我打眼了，看轻了你。”
怅然欣慰的笑意，浮现在一夜苍老的脸庞。
宋进的意识正在溃散，他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只能挑些重点，低喃道：“京都那些老家伙，想要颠倒天道乾坤，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们全都在闭生死关，所以你不用害怕。”
“有些话只要说出口，也就该结束了，你瞧得出来，却没有出手阻拦，我很高兴。当时在钱庄内堂，你因为一个小流痞，差点怒莽行事，我当时气得只想摔东西。”
“如今，没办法看到你后面的成长，但刚才的三个问题，我其实很满意，知道你有可能追上你爹……”
宋进浑浊的眼眸，最后一点光亮，正如同随风飘零，迅速溃散消失。
然而就在这时，他仿佛回光返照般，突然将目光放大，声音也不禁大了起来，“你这混账东西，你根本救不了我，快快停下！”
表情上无波无澜，这次换作李欢反手牢牢抓住宋进的小臂，一缕缕磅礴生机，朝着对方体内渡去。
嘴边的话，则是完全无所谓的说道：“宋老，你也说过，我为了手下的流痞，差点意气行事。”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去。要真是如此，我到时候见到他，还不得被狠狠教训一顿。”
尝试着挣脱束缚，宋进急声道：“你懂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卒，你爹或许不曾注意过我。受他恩惠的人，九州之内不计其数。”
“宋老...”此时此刻，李欢的语气倏然严肃起来，一字一顿的回应道：“你刚刚既然如此夸赞他。那么我不相信，他会不记得，你口中不起眼的小卒。”
也正是这句话，让宋进动作一顿，整个人呆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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