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为“靖宇”的男子，面目清颧，一派儒士之风，闻言只是眉头微挑，而后轻笑一声，说道：“君心难测，我等凡俗如何能去揣测九五所思？”
这***乃是尚书令杨书玉的从弟，如今官至大理寺少卿。
“说起来，那李明德，这几日间频繁出入顺天府，想来便是得了天子的密令。我先前还以为他这是去逼贾雨村释放那薛家郎，不成想竟是让他如此行事。若这当真是天子之命，那可是虚晃一枪，却把我等都给骗了。”
***摇摇头，悠悠道：“莫非你还不晓得，咱们这位天子何曾是易与之辈，难道不晓得李明德如今身上已是打了他的烙印？偏你们还以为，他之所为便能代表天子之意。”
其实这也是有些马后炮了，他们首先是想到以李昭与那薛家的关系，若非是有营救薛蟠的意思，皇帝缘何要找他？
这样一来，岂不是让这心腹难做人，硬生生要将其逼做一个孤臣，这却也不符合皇帝既往的想法才是。
再加上此案还是由贾雨村这个当初判了个葫芦案的来亲自审问薛蟠，哪怕是为了帮自己当初那断案洗白，贾雨村也会想方设法帮薛蟠去洗脱罪名。
而这分明就是一副想要找人帮忙圆场的架势，想当然地便会以为是要让薛蟠无罪释放。
而在他们准备要动手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外界流言先一步传开，反倒没有他们再去发挥的必要，所以干脆就在旁边静观其变。
如今看起来，竟然真是打算要舍弃掉这位新晋的“国舅爷”，着实是出乎不少人的意料，也让他们对于那天子的狠心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只是如今看来，这一手对李明德、贾雨村，还有那薛文龙都非好事。心腹、文官、后宫……今上这样，难道就不怕有人心里嘀咕，他卸磨杀驴？”
***也摇摇头，淡淡道：“旁的不说，至少据我所知，那位忠顺王可是真的怕了。”
与他对话这个乃是兵部侍郎范炯，闻言却是嗤笑一声道：“早在预料之中，若他真有这好胆，那还能等到这时？”
他们自然都是太上皇一系，以尚书台杨书玉为首，仍旧依附于太上皇。
只是如今皇帝在各处削弱太上皇的残余势力，原本先前有机会重重打击对方的威信，却哪里想到蒙古、女真两族被轻易扫荡。
如今皇帝正是声望最隆的时候，将太上皇都未能完成的事情做到了，虽还没有勒石燕然，却也有了当年封狼居胥的雄风。
而皇帝借着这个机会大肆安插了自己的人手，成功掌控了军中大半的势力，也沉重打击了以四王八公为首的武勋势力。
尤其是兵不血刃地下掉王子腾这个九省统制的位置，令太上皇一系的人都开始岌岌可危。
可惜他们最想要联系的两个，一个忠顺王、一个王子腾一直以来都对他们不予理会。
王子腾那边到现在依然没有一个确切的安排，也不知是皇帝将他遗忘了，还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去慢慢淡化他。
这当然不是好的处置方式，只是他们想要发难的话，现在也需要一个由头，尤其是需要王子腾自己站出来才行。
但那厮能指望得上么？
更别说如今又一个好机会从手中溜走，只怪他们当初犹犹豫豫地，没有能够当机立断，给了对方反手的机会。
作为当时就做了警醒之言的***，此时自然感觉吃了苍蝇般难受，甚至宁愿自己与那些蠹虫一般并未识破。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叹了口气，***放下茶钱与范炯一起站起身来，然后低声说道：“不过，咱们绝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伯昭兄可要助我？”
范炯知道他这是要拉着自己一起去劝说杨书玉，而杨书玉能够直接影响到太上皇那边的态度。
虽然眼下看似很平静，皇帝也没有表露出要对他们下手的意思，但其实诸多安排都已经在暗中进行，他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自然也能够察觉出来一些不对。
若是就这样安然无恙下去，到最后影响最大的绝对还是他们这一边。
“不慌，咱们先去探探王阁老的口风不迟。”
……
“如海卿……”
“臣在！”
李昭放下朱批御笔，抬头看着下首的林如海，却是轻笑一声道：“说来，也要恭喜爱卿觅得佳婿了。”
“谢陛下……”林如海表情平淡，无悲无喜。
虽然他一直很欣赏李昭，而且如今李昭不仅脱离了奴籍，也离开了绣衣卫这个漩涡，不仅成了京营主将，还被封为无忧侯，地位之尊贵还在他之上，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一个绝佳的女婿人选。
最主要的是，他知道不管是林黛玉还是邢岫烟这个义女，都是心系于那厮。
而如今更有皇帝金口玉言圣旨赐婚，他无论如何也没法推拒这桩婚事的。
只是他心里头到底对李昭的处境还是有些悲观，尤其是在他进入了京营那块地方，原本封侯倒是好事，林如海倒是宁愿他封侯之后皇帝就对他再无别的安排，也好过这样再进入另一处漩涡。
毕竟谁都知道京营原本是哪边的自留地，京营五军主将最开始全都是太上皇的遗留，也因此其中被扎下了许多的钉子，便是到如今皇帝也未能完全清除干净。
更关键的是，对他们来说得不到的便要干脆破坏掉，于是好好的京营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将不成将兵不成兵，拉出去能不能打还是另一回事，关键是军纪松散，感觉随时可能去行那山匪路霸之事。
李昭进入其中，不管是要做事还是不做事，都必然会惹一身骚。
尽管目前看来，他还没有沾染上什么。
只是这些话自然不能够在皇帝面前说，反倒这还是天子更加信重他的体现，毕竟正因为焦头烂额无法可想，才会想到要将自己的心腹重臣安插进去，显然跟之前一样又是委以重任，只是比起先前边疆战场，这是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甚至可能更加危险。
因为一旦出了事情那就不只是一个人生死，还会连累到身旁的人。
李昭自然也晓得林如海心里头依然有些担忧和纠结，不过看他如此心里头倒是莫名有些喜感，然后避过这个话题，脸色肃然道：“至于那王政之事……”
“陛下，若仅以此，要让王寺卿丢冠去职，怕是争议颇多，会引得物议汹汹。”
李昭冷笑一声道：“这个朕自然晓得，只是爱卿以为，朕只打算做这一件事情么？”
林如海心头一凛，连忙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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