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闻言,顾弦非呆了一瞬,随后,眸中稀薄的欢喜化为死灰,天地间的风雪入目,也顷刻就归于了沉寂。
“尊主......”我心急如焚,愈发紧紧地抱着他,仰头求道:“我要用虫丹救命......求您给我,好不好?”
“苏奚迟!你还是不是人!”晏曈先抢过来斥道,却被顾弦非抬手止住,他道:“好。”
————
我记得顾弦非曾带我游山。一次,在寂静的苍翠中,我们听到鹿鸣声,凄厉不似寻常,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只梅花鹿掉进了猎人的陷阱,被兽夹箍住了后腿,不得动弹。
鹿的眼睛本就好看,圆溜溜,黑黑亮亮的,噙了泪与畏惧看人,叫人心念大动。
师父道:“想救便去救吧。”
我道:“想救,但是父亲说不能救。”
他蹙眉,“为何?”
不谙世事的谪仙怎会知道,那猎人为了刨这个坑,天不亮就揣着老婆头晚蒸好的三个窝头进山,小孩儿睡眼朦胧地起来相送,猎人说等他回来就有肉吃,还能用兽皮去换新衣服。小孩儿依依不舍, 说爹爹一定要平安归来。山中猛兽毒虫,悬崖峭壁,都可能会要了一条好汉的命。
若是放了这只鹿,那一家的指望就落空了。
刚到拜城时,我也成天在原上去行这等“好事”,搅得猎户不安宁,父亲就告诉我了这番道理。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擅动一环,渐次生乱。
我便把父亲的话也讲给顾弦非,他微微蹙眉,“若不救眼前,于心何忍?”
这些俗事自然是我更在行,便道:“这就要师父破费了,一头鹿在市面上能卖二两银子,可以抵了它这一次的命。”
他身上却从来不揣铜臭之物,半晌,取下玉佩,“这个呢?”
我道:“师父的这块羊脂白玉不止百金,天降横财,猎人拿去典当,招人眼目,恐会有其他灾祸。”
顾弦非愈加拧紧眉毛,“那该如何?”
我笑道:“怎能真的拿您身上的东西?徒儿的锦布攒珠鞋恰好能抵那么多钱。”
说时,我已经滑到坑底,费了好大的力气撑开兽夹,鹿是野物,不喜与人亲近,它得了自由,也顾不得后腿流血,把蹄子蹬在坑壁上,几下蹦出了陷阱。我脱下鞋子,又拿出心爱的荷包,偷偷挑了两粒碎银丢在鞋子里。
灰头土脸地爬上去时,我道:“哎哟!那我就没鞋穿了......路上这么多石头硌脚,可怎么走呀......”我一边也打量顾弦非,他负手而立,微风吹得颊边碎发微微浮起,叶隙碎光漏在他肩上,好一个轿子......咳,世外高人的模样。
他似明白了过来,将耳朵往我这边偏了偏,哼了声,“绕这么一圈,是想让我背你?”
“多谢师父,多谢师父......”我爬起来,忙不迭地往他身上猴去,涎着脸笑道:“下回师父还是带小瞳来游山吧,再不济,湛师兄也行啊!徒儿实在走不了这么多路......我在后面,正好给您指路,免得摔着了......”
我跳起来,把两手挂在他脖子上,他也不用手托我,只厉声道:“下去。”
我唬了一跳,松开手,就滚到了地上。
“你的心机都用在这这些事上面?”
“......”我心道这人果然古板至极,要是我大哥,早就肯背我了。料定他又要训人,弄不好还要罚抄,我不敢再赖皮,闷头爬起来,道:“徒儿知错了,徒儿自己走回去。”
他没有再说什么,兀自抬脚离去。实际,这条山路是他走过千百遍的,也毋须人指路,便是每一步跨多大的步子,都大差不差。折雪庐后门出去,前门返回,必在两千四百九十到两千五百步之间,其间有几棵树上还挂了铃铛,风一吹过便会叮铃响,用于他订正。
顾弦非便是这样一个墨守成规的人,他是决不许自己周遭出现什么异数的。
我时常想,或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他格外自尊,才会是这样的性子。只有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他才能体面从容。
闹了那么一出,没讨着好,我脚上也只有一双罗袜了,走了数十步,就真的后悔莫及,山径崎岖,总有许多碎石,顶得我脚心锥疼,嘶气不止。
顾弦非回头瞪我。
我叫道:“真的!不是我装的!真的疼!不信您把鞋脱了试试......”刚说到这里,我识趣地掩了嘴。让顾弦非在外面不穿鞋子,就是要了他礼仪规矩的老命。此人恨不得睡觉都是一身整洁衣物。
他眼神更加严厉,“这点疼就受不住?”
“受不住......”下脚就疼,也不得不认怂。我回头望了一眼,离陷阱还不远,便又怯怯道:“那师父您稍等,我去把鞋穿回来......”
他转身,“既是已经用鞋抵了那只鹿,就不该拿回来。”
我忙道:“我、我用银子补......”
得,又说漏了嘴!
果然,就听不悦的语气:“银子?哪里来的?”
只因上回发了零花钱,大家偷玩叶子戏,被他知道了,说是败坏门风,里外的钱都被没收,身上更不该有。
说是上次藏起来的吧,不对,说去别的山头赢的吧,更要遭殃。我眼珠一转,道:“父亲派人来抚陵看我,他给我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