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到了这殿中，也得尊礼，顾尊主如此做派，莫不是来摆威风的？”
“这几日在城中，屠叶弟子已经闹了不少事，也伤了许多人，正要向顾尊主讨个说法！”
......
师父眉头微蹙，一概不理，那些人反倒言辞愈加激烈。李徵钰暇坐，眼睛半眯，似在看鸡狗相斗，最后才缓缓道：“我想起与先帝狩猎，不慎走散，义父救我于虎口，推恩于人，心中不忍。今日也是闲聚，也不用那么多礼，上菜吧。”
他既然发话，再无人嚼舌。我从帷幕的缝隙中看师父，他的脑袋也微微一动，朝我的位置看来，一吸一呼，像是叹了口气。虽知这帷幕看不透，我还是心虚地埋下了头。
他本可以不来这里，却也来了。为何而来，我也心知。
布菜既毕，乐舞起，众人给李徵钰祝祷后，各自敬酒，一派融融景象。我被绸布勒得咽不下饭菜，只用筷子夹住一块鹿骨，嘴里无味时啃一口。酒过二巡，气氛正好，一官员瞅准时机，起来笑道：“这些西域来的舞姬虽然跳得好，但过于妖冶，没有任何风姿可言。刘大人，我听说令郎舞得一手好剑，何不请他出来一展身手，也让远来宾客见识见识北地儿郎的风采？”
郧西仓曹史刘光霁那连忙摆手，“诶！哪里，犬子不过是学来强身健体的，笨拙得很，上不了台面！”
挑起此话的人继续吹捧，刘光霁几番推脱不得，只好“为难”地看向李徵钰，得了应允，他这才敢让儿子出去，便是刚才那个与我斗嘴的坤子，随乐起舞，翩翩然然，倒是下过苦功夫的。开了这个头，接下来琴棋书画轮番上阵，我看得直打哈欠，招来侍者，问：“听说为了此次宴会，总管订了许多冰灯和冰塑，刚才我一路过来，怎么一个都没瞧见？”
侍者道：“奴婢也不知，这就帮公子去问问。”
我道：“若是有阿喜穆的冰塑，帮我留意着，宴会完了，我想要一尊。”
侍者便出去，片刻后来回话道：“禀公子，奴婢刚才问了，好像是店家那里出了事，没有及时送到，就全部换成了宫灯，公子要去圆中观赏吗？”
“什么事？”我皱眉。
侍者道：“好像是出了命案，具体也不清楚。”
“......”我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恶寒，暗自忖度，却也不能妄下定论。张望了一圈，没有看见凌若辉。一坤女献舞后，丝竹管弦之声悠悠停下，李徵钰咳了几声，指向右面的席位，“那里为何空着？”
众人都看过去，第二排中间确有一个空位，虽不显眼，但既然发了请帖，不来就是莫大的失礼。
侍者连忙去翻名册，回道：“那是给会宁江家家主安排的位置。”
坤元的位置离李徵钰最近，我又靠着他那边，“会宁江家”四个字听得极为清楚，不由咽了口唾沫，更加竖起耳朵。
总管见状，忙补充：“晋城与江家有大宗的生意往来，是以此前发了请帖过去。但江家的老家主刚刚病逝，新接管家业的是个小子，因为还没听到有其他大族发话承认，所以老奴未敢让他入席。”
“江晟海死了？”李徵钰皱眉，“那该是江亭川......是这个名字？”
总管的事情虽然冗杂，但也把宾客的名字一一记在脑袋里，他即刻回道：“主君好记性，本该是江亭川的，但不知为何，江晟海最后将家业传给了庶子江明棋。其中或有蹊跷，得名正否，还要他们自查，这也是老奴未敢让他进来的另一个原因。”
我张了张嘴，头皮发麻。
李徵钰忽轻飘飘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苍白的唇一张一合道：“他既然以新家主的身份来赴宴，还是让他进来吧。”
总管不敢有二话，连忙去办。我惊诧万分，未觉拿筷子的手过于用力，将鹿骨捅出了盘子。那骨头在地上摔出不小的声音，又滑出老远，差点沾到旁桌坤子的衣摆，侍者连忙过来收拾。莫燕冰似乎也过来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脑中打雷，没听清楚，只在片刻后听见江明棋的声音：
“会宁江明棋，拜见主君。”
他穿着玄色锦袍，身材颀长，也不再是一块破布条缠头，换为了白玉发冠。我还记得上次给他梳头时的种种，他的头发随了母亲月娘，多而密，长而卷，在手中也很柔软，任凭我如何绑，都有些毛毛躁躁的，我还笑他和苍耳的狗毛差不多。这次却一丝不苟，不知是谁给他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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