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冉襄这一口血惊失了魂，干眼直瞅着满屋子的人给冉襄抹脸、灌药，又是急忙慌张地叫传御医。直至谭新京将一方湿帕子递到她面前，皇后才回了神。
“娘娘，你且请回去吧。陛下这样，纵是有心也是无力的。”
皇后抹了面上的血，看了眼昏死在龙床上的冉襄，心底陡然浮起一丝心惶。自己才四个月的身孕，一但皇帝有个好歹，皇位怕就是阳平君的了。介时，莫说父兄的性命了，只怕连自己都有性命之忧了。
“你们好生生照顾陛下，”皇后强定心神，“有事即刻着人来回本宫。”
谭新京恭恭敬敬地答应，皇后又看了眼明黄龙床上，形容枯槁的皇帝，急步出了殿门。行至月台的石阶，她低声吩咐身边女官道：“你们在这里守着，除了御医，不许轻易放人进去。有事即刻报我。”言毕，往绾吟宫深深地瞅了眼，方回坤淑殿而去。
陇元大长公主早在坤淑门前焦急地张望，见女儿回来，急忙迎上前，问：“陛下怎么说的？”
皇后蹙着眉心，没好气地瞅了母亲一眼，埋怨道：“阿爹和大哥闹得也太不像了。娘亲也该说说他们才是。”
大长公主甚不以为然道，“不过是几个贱民，又有甚么了不得的。值得他们这样大张旗鼓的闹。”
皇后听了这话，不由动了气，“大政殿前跪满了朝臣，娘亲这话倒和他们说去。”
“你！”大长公主怒了眉眼，瞪着女儿的背影瞅了半晌，冷笑道：“你当他们是忠心为国。不过是多嫌着你父亲。你只想想，你父兄若不在了，你还能有好。”
皇后僵了步子，回身向母亲悲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陛下如今都被气得人事不知了，倘或……”
大长公主倏然变了脸色，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捂了女儿的嘴，又拽她直入后殿，并将人都撵了出去，才郑重问道：“甚么叫人事不知？”
皇后指着自己衣襟上的血渍，“我才不过说了几句，陛下就急得吐血，喷了我一身。这会子人事不知呢。阿娘，你说真把陛下气出个好歹来，我同皇儿可怎么呢！”
大长公主沉吟了好半晌，发狠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指望旁人是难了。只有恁一个法子了。”
“甚么法子？”皇后睁着泪眼问
长公主左右瞧了瞧，见无人在旁，在女儿耳边低语道：“……”
绾吟宫里此时也满都是人，徐贞、陆苰夫妻、赵令如、并周得韬都一脸冷肃地默坐无声。
冉哲出远门办了回差使，原略嫌稚嫩的面容凭添了几分老成，只到底还是少年意气，有些沉不住气，满地里打转，“父皇也真是病得糊涂了，都不知他是个甚么意思。且慢说肃州军民上的万民书，就是咱们在肃州办得案子，一桩桩的都是铁证如山。照理都不用递解回京，直接就能办了的。这会回了京恁么些就日子了，又不查不问的，惹得朝臣在大政殿跪谏，又不拿个主意出来。”
陆萱捻着左腕上的南珠手串，慢悠悠地道：“陛下也是求子心切。”
“可是，陛下的身子……”周得韬行伍出身，虽年逾五旬，鬓发有些斑白，却是精神卓烁。他深蹙着两道剑眉，语气低沉浑重，“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则动辄呕血，怕是等不到皇后娘娘……”他点到为止，在坐诸人心知肚明，他接着道：“倘或出真出了事，朝中怕是要出大乱，娘娘宜早定主意才是。”
周家祖上随太祖立国，祖孙几代皆是忠心为国的。且周得韬并非愚顽之辈。陆萱理政以来，处处以朝政为重，从无半点私心。且见识、权谋、心胸皆远在冉襄之上。她虽是区区一介年少妇人，周得韬对她却是心悦诚服的。
徐贞也愁道：“是啊，毕竟大长公主在城外有六千亲兵，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儿子是皇长子，又是赵令及女婿。办到李氏父子，他是主使。一但大长公主控制了京城，儿子性命堪虑，她做娘的自然忧心。
陆苰沉声道：“娘娘放心，有臣在，京城的天翻不了。”
赵令如想了想，道：“恐怕，大长公主会先掌控皇城……”她一言未了，就听流苏在外边道：“公主殿下，你且等婢子先行通传。”
“你让开！”伴着娇斥，英娥大步入内，向来端庄的神精，这会却露着焦急，“阿娘，父皇到底怎么了？我听得父皇又传御医，便去看视，却被坤淑殿的宫人拦下，说是奉皇后懿旨，任何人不准挠了父皇静养。”
听得得这个消息，殿内诸人神色皆是一凛——皇后这是要做甚么！
陆萱眸中的震惊一闪而过，微笑着拉着英娥落坐，“你且别急，我适才也着人去探了消息。听说陛下又呕了血。你也知道，大政殿前恁样的闹，皇后是怕恁些人再给陛下添了气，才恁样吩咐，宫人们一时没有听清也是有的。”
英娥的观眸在诸人面上一一扫过，身为公主不论宫务、朝政都轮不着她过问，可她到底不是聋子、瞎子，外朝内廷出了恁许多事，她怎会不知，对父亲的处置方式，她虽觉着有些不妥，却也不好说甚么。因此，听得陆萱的话，她脱口便道：“父皇也是的，李家父子如此行事，正该严惩，还天下一个公道。怎么就拖着不办呢。”
陆萱听罢，对她不由刮目相看。然嘴上却笑，“陛下自有陛下的思量，你一个小女娘能知道甚么。”
英娥正待回驳，流苏领了个小黄门进来，恁小黄门跪地禀道：“皇后娘妨并大长公主，领了公主府的亲兵往大政殿去了。谭内官劝不住，关小的来请皇贵妃速去。”
陆萱不疾不缓地应了声，“知道。”谴了小黄门退去，向赵令如笑道：“你的卦倒准的很。”
徐贞已乱了方寸，“这可怎么好呢！”
陆萱淡淡一笑，“姐姐莫急，你只领了二嫂子，将宫中的事情办妥。不是说尚功局丢失了物件么，总要翻出来才是。”
端木芬与陆萱相视一笑，上前握住徐贞的手，“贵妃娘娘，事情还是要托赖你的。”
徐贞看了看她姑嫂二人，深叹一声，“罢了，照你们说的办吧。”
陆苰自己辞道：“臣这就是去虎贲营，着即闭守城门。”
“如此，多劳二哥了。”
“老臣随陆将军一起。”周得韬向陆萱拱了拱手，追着陆苰一起去了。
陆萱转向冉哲道，“你去找关将军，随他一起镇守宫门。”
“儿子这就去。”冉哲应声大步而去。
陆萱这才携了英娥的手，笑道：“咱们一起往大政殿劝劝皇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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