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苰随冉襄进了排云殿的大书房，见他将内侍都谴了下去，连舒闻也都打发出去。陆苰微蹙了眉头，冉襄已从案上取一叠奏折丢到了他手上，“你瞧瞧，这是内府送上来了帐。算来算去，倒是朕还欠着他们的钱！“
冉襄登基之前就曾查过内府的账，当时虽不了了之。可内府的账目之乱，他已是深知。因而，一即位便借着先皇的丧事，有意清理内府的陈年旧账。没有想到清来算去，最后倒是他反欠着内府的钱，这怎么不叫他着恼。
陆苰随手翻了翻，将奏折放回大案上，“陛下，领兵征战臣可以。可这帐目上的事情……臣实在是心无力。”
现下朝中，个个的眼睛都盯着自己。再要惹上这一摊子的事，纵是皇帝信任自己，陆萱仰仗自己，只怕也难逃个罢官免职的下场。内府的恁些积年老账，牵联甚广。说是内府的账，其实与国库攸戚相干，真要彻查起来，朝庭里没几个能摘干净。自己真搅了进去，无异于四面竖敌。
然而这事却也该着手查处了。这几年国库、内库账目互相牵扯，只肥了尚家恁一帮子人，与一干油吏。莫说内库，就是国库的账又何尝是明白的。先几年朝廷用兵，又有几处旱涝，国库早就空尽了。没事还就罢了，倘或哪一处再闹灾，朝廷只怕连十几万贯的赈灾款项都拿不出来。这还都是小节，只怕边境再有战事，朝廷拿甚么用兵？
冉襄即坐了这张椅子，国库和朝廷上的的情形他自然都清楚。让一介外臣查内府的账，这本来就是为难的人事，更何况陆苰已然是众矢之的。可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他从未想过要坐上这张椅子，故尔手上也没有甚么故旧之臣，惟独和陆渊亲近一些。因此现下他手上能使的也就陆苰一人，明知是为难的他，仍旧开了口，“朕也知道是为难了你。然朕手上也实在没有信得过的人。”说着，无奈苦笑：“你也知道现如今正五品下的任免，朕都做不了主，何况其它。”
“陛下。”陆苰沉吟了半晌，道：“内府的账说到底是皇家的私账，外臣纵有心查也有许多忌讳。当日先皇在时亦是委给陛下来查。”
冉襄亮了眸子，“你的意思是，把这账交给宗亲来查？”
陆苰冷笑道：“京城里的皇室宗亲，哪一个不从内库里占一些便宜。让他们查，只怕一世也难查清楚。”
“恁你的意思是……”冉襄看向陆苰，眸中满是不解。
“寻常人家的内宅的琐事，都由正房料理。内库的账，陛下只交给皇后娘娘查处就是了。”
“交给皇后！”冉襄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笑毕，手指向玉澜堂方向，“她是个甚么得性，你还不知道么！除了会使小性外，还会甚么？好比前几日为着挪来华阳宫，其实也算不得大事，萱儿身子重。她即抢着要料理，朕也就由着她去了，谁知道就是这点子事，她也能惹出乱来。几处大殿，有人的地方闲着一帮子人，没人的地方，连个影儿都没有。还有一些陈设，也是乱了套。最后乱摊子交给徐氏，才勉强收拾出个模样来。现下，把这样的大事交给她，你就不怕天塌了下来。”
陆苰挑了挑嘴角，“皇后娘娘年纪轻办事不牢靠，还有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性情虽直，经营肃州多年。这些拨斤算两的事，她应该是办得熟了的。若陛下还是不放心，赵将军不是闲着么，也可能从旁帮衬。还有赵郡主，她纵不好明着出面，在后头给长公主、皇后娘娘拿拿主意也是好的。”
冉襄听了他的主意，稍稍怔了一怔，旋即拍手赞道：“这法子好！”
陆苰嘴角淡淡一笑，尚家父子也算是有本事了，冉泰在时一心巴结着他。冉泰一倒，他们转身就投到陆渊门下。内府这个钱袋子，不论是冉泰还陆渊都拒绝不了。在朝中想要成一党，仅仅有权是不够的。
就譬如前几日放出的州府职缺，多少都与陆渊沾着些关系。陆渊的脸面是一回事。可除了脸面，钱也是一样不能少的，甚至比旁人要给一些，才好收卖人心。不然，脸面能使一回，往后再要办事可就没恁么顺了。
当然似尚家这样的墙头草，陆渊断不会倚为腹心。只是现下他手里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才先用着。一但等他换上了自己的人，想要办就更难了。
因尔，这事倒是早办早好。
再则一但查起内库的账，自己也好趁机喘口气，省得朝臣们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
“是啊如此一来，也省得皇后娘娘和长公主见天没事的寻陛下的不自在。”
冉襄点头道：“不错。再则朕冷眼看着，陆渊似乎有心拉拢长公主，趁着这事只由他们争去斗去，咱们且落个清静。”
陆苰抿嘴而笑，不置一言。
君臣二人又说了些不大紧要的事，时近晌午，冉襄才放了陆苰回去。
他们夫妻二人的住所也安排在岛上，排云殿西配殿陶然居。小小一所院落，正房三间左右各一间耳房，两边又有厢房，足够他一家四口居住。
陆萱只怕东西不齐全，特地差谭新京带人过来帮着收拾，舒闻听说他们住下了，也赶着过来献殷勤。故尔陆苰一迈进琉璃门，就听得正房里说笑不绝。
“哟，陆大人回来了。”舒闻眼尖，隔着碧萝纱帘就瞅见了陆苰的身影，上前打起帘子，又陪笑道：“大人可是辛苦了。老奴着小厨房备了些咸津津的鸡肉粥，等会就送来。”
陆苰颔首一笑，“多劳内监了。”
“这是奴婢份内应当的。”舒闻陪笑着，识趣道：“大人辛苦了一日，且歇着吧，老奴就告退了。”
陆苰笑送，“内监慢走。”
说话间，舒闻已出门去了。谭新京抿嘴一笑，亦向陆苰、端木芬二人道：“侧妃娘娘说了，少夫人只管像在家中一般，不用拘恁些礼数。再则少夫人若缺甚么，只管让人到前边去取，千万不要存了小心客气。”
他转诉陆萱的话，夫妻二人少不得起身答应，“多谢侧妃娘娘了。”
“大人和少夫人歇着吧，有事叫人唤奴婢就是了。”谭新京也不多留，客气几句就走了。
端木芬这才抹了把汗，见屋内没人，才问陆苰，“安琴的事，你到底是怎么办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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