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芬一直巴着车窗向后看，直待车子出了门，看不见人影了才放下车帘子。
平伊儿眨着大眼睛怯怯地说道：“少夫人，婢子瞧郡主的神情，心里多半还是把少夫人当姊妹看待的，咱们就不能想个两全的法子，即能帮着官人，又能不用和郡主翻脸么！”
“我也在想啊。只怕是……”端木芬心酸叹道：“天不肯从人愿。”
赵令如一大清早去了哪里，她心里清楚。长公主在京里虽没有势利，可是若有赵家相帮，稍用些时还怕养不成羽翼！
她在找盟友，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两全之法，端木芬嘴角情不自禁地挑了抹苦笑，自己和令如，尽管还不至于你死我活，却也是寸步不让了，再不可能有甚么两全的法子了。
伴着端木芬飘远了的思绪，车声辚辚和赵令如的距离越拉越远。最终，两不相见。
赵令如在转身的瞬间便收敛起眸底的伤感，一面走，一面吩咐温老姆，“你去问问，二少夫人是往哪里去。”
温老姆应声而去，赵令如则径自回屋。刚换过了衣裳，茶还没及吃一口，瑞珠抹泪疾步而来，“郡主，你快去老夫人屋里瞧瞧吧，老夫人、老夫人，不大好了！”
“甚么！”赵令如大吃了一惊，“前些日子用了院正的药不是好了些么，怎么又……”话未问了，急忙忙地往主院而去，待进了老夫人的院门，院子乌压压站满了人，却悄静无声，只有屋里传出细碎的哭声。
小养娘见她走来，赶紧打起了毡帘，赵令如一进了门就情不自禁地蹙眉捂鼻，屋里门窗紧闭，药味冲鼻，还有老人家呕的秽物，因着吐泻的利害，总不及倒，因此屋里的怪味熏得人作呕。
赵令如强忍下恶心，进得里间，傅翕芳、端木晚两个已守在床边抹泪，周老夫人彻躺在床上，瘦得只剩副骨架。
润娘立在旁边，一手捧药，一手抹泪，见赵令如进来，忙不迭地行礼，赵令如赶上几步，阻道：“小嫂子不用多礼。老夫人怎么了？前两日不是还说见好了么。”
端木晚道：“老人家的身子本就说不好，况且又病了这些日子，谁又说的清呢。”
赵令如又问：“可请御医了没有？”
端木晚道：“院正来看过了，都不肯开方子了。这会大郎请过去开一剂保养的方子，略尽人事罢了。”
赵令如听了哑口无言，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知道老夫人拖了这么久的身子，竟是说不行了就不行。
傅翕芳自己身上也不大好，时常病在床上，原本就瘦，现下更是枯瘦枯瘦的，一双眸凹成了深洞，看着就吓人，她清了清沙哑地嗓子，向赵令如道：“老夫人的大事，你可马虎不得。再则，到了这一步，也顾不得旁的了，咱们就该准备起来，或者替老夫人冲一冲。”
“姨妈说的在理。”赵令如点了点头，便向润娘道：“小嫂子少不得麻烦你，着人赶紧往布庄上，给老夫人裁两身寿衣去。”
润娘搁下药碗快步去了，赵令如却不能得空了，出到内堂上，传了几个管事的老姆，请和尚诵经，道士打醮、摆设灵堂、来客迎奉等务，一人管一样都操办了起来。然后又着人去衙门里请陆渊、陆涧、陆苰、陆蒙。
到得快晌午时候，老夫人已是有出气没进了，只是一口气不肯咽下，睁着一双枯死了眼眸，张嘴不知在唤甚么，还是傅翕芳在旁边听出了大概，说道：“老夫人放心，三郎就回来了。”
听得“三郎”两个字，老夫人喉咙里“嘿呵”的骇人声音终究低了下去，深凹的两个眼角则淌下了泪来。
旁边诸人见了这个情形，都忍不住侧身抹泪。
陆家父子、兄弟几个听家人传报，都忙不迭地赶了回府来，陆渊兄弟两个一进了内室的门“扑通”就跪在了地上，膝行至老夫人床前，眸含热泪磕头不止。谁想老夫人看都不看，喉咙里又发出“嘿嘿”的声音，干瘦如同枯枝一样手，吃力地抬起来。
傅翕芳忙叫儿子，“三郎，快过来。”
陆蒙听说祖母病危，整人都没了主意了，随着父亲进了门，只跪在地上哭，听得母亲叫自己，才醒过神，哭着膝行上前，抱着祖母的手大放悲声，“祖母。”
如今在府里，陆蒙只拿老夫人当作至亲看待，老夫人病的这些日子，只他时常守在床边。只是前些日子见老夫人看了些，才稍稍放心。不想病势竟会陡然转重。一想到老祖母撇了自己走，陆蒙哭得挖心剜肺的，伤心的模样，看得旁边诸人无不泪垂。
老夫人看见宝贝孙子，一直绷着的瘦脸总算和缓了下来，哆嗦地拉了孙子的手，努力地嗫着嘴唇，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掉个不停。
“老夫人，你好生歇着。你的意思，孙儿都明白，你只好生歇着，养好身子，还要受孙儿的孝敬呢……”
老夫人笑得欣慰，极吃力地抬起了手，替孙儿拭去脸上的泪，拼尽全力嗫着嘴唇说了三个字，“好好的。”
尔后，陆蒙脸上的手陡然落下，老夫人满含热泪的双眼缓缓合上。
屋里静了一会，下一瞬哭声震天。
端木芬回府时，府中已挂起了白幔，门口戳灯也换上了写着乌黑大“丧”字的灯照。老夫人院里已有四十九个道士在打解冤醮。端木芬急匆匆地回房换了丧服，便往灵堂上香磕头。此时灵上白漫漫地都是人，见端木芬来了地上恁些养娘、老姆更是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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