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的叶子开始泛黄，叶片罅隙漱出的阳光特别的金灿。石子铺就的小径上满是落叶，远处山坡上疏林如画，红叶翩翩。
“娘娘，咱们怎么走这条路呢？不去追王妃她们了么！”
适才陆萱寻了处方便，再出来一行人早是去远了。看着她们远远的背影，陆萱稍站了站，嘴角忽挑了笑，拐过另一条岔路上去。
秋砚本已以为她是要操近路赶上去，不想她却越走越远，这才忍不住开口相问。
陆萱稍提起裙摆，沿着石阶往山坡上行去，“咱们也有日子没好生逛过园子了，何苦追上去又不得清静。”
未出阁时，她为了讨好老夫人、嫡母，显出乖巧来，纵是周又宜摆明的不待见自己，她也都厚着脸皮跟在身后。及至端木芬来了，日子才好过了些。
如今出了阁，讨好的对象主要是“王妃姐姐”讨好的地点也是郡王府。尽管这座长兴侯府，对她而言没有甚么可怀念。然有一处小院落，多年来她一直想去，却一直没敢靠近。
现下虽只是成功了第一步，然人心又岂是可以完全可以用理智来控制的。十年的光阴，连梦里的情形都模糊了。若不去看一眼，她心里终究不安。
秋砚随着陆萱越行越偏，至得后来，几乎不见人迹。
“娘娘，这里？”她话没问完，一道青漆刷的月洞门已在眼前，门上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
陆萱缓步行至门前，拿起门前的大铁锁，嘴角是诡异、凄苦的笑。秋砚看的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她服侍陆萱多年，也算得是心腹，可是陆萱这样的神色却还是头一回看到。张了张嘴，话却没有出口，只见陆萱从衣领中摸出一把，因常期被人摩挲而泛着幽冷青光的钥匙。
秋砚自然见过这把钥匙，她一直也纳闷，自家小娘子为甚么贴身还着一把不知开甚么门的钥匙！好在她也不是喜欢搬弄是非的人，这事也只是在心里疑惑，并不曾向人提起过。
这会陆萱已将钥匙插进锁眼，天长日久的，锁眼里估计都锈透了。陆萱恁点力气，哪里拧得开。直把下唇都咬得发白，铁锁仍旧没有半点开锁的意思。
秋砚看她眸中好似聚起了泪意，颇是惊愕，怔了半晌才挪了半步上前劝道：“娘娘，算了吧。只怕是锈住了。”
陆萱猛地将铁锁一掼，哐啷一声响，眼泪止不住的滚落了下来，人也无力地蹲下，抱着自己，埋首双膝之间，呜呜地细哭。
秋砚从未见过陆萱这个模样，完全愣在了地上。过了好半晌，才上前轻唤，“娘娘，娘娘，娘娘……”
陆萱也没敢放开哭，怕等会叫人看出端倪来。听得秋砚的轻唤，便抹去泪珠强咽下伤心，扶着墙站了起来。
秋砚赶紧伸手相扶，瞅了眼院墙，小声地问道：“莫非这里便是……”
陆萱点了点头，拭去眸角残留的泪珠，手指抚过院墙，好像是在触碰最娘亲的眉眼，“八岁之前我都住在这里。里边有架秋千是娘亲带着我亲自做的。还有娘亲种的兰花，只怕早就枯死了。四郎最是调皮的，娘亲一没看住他，他就乱拔娘亲的花草。如今……”陆萱苦笑收住，眸光落在门锁上，陡然转身而去，仿若身后的院落与她没有半边关系。
秋砚愣了好一会，才追赶上前，瞅着陆萱阴冷的面容也不敢多问甚么。
陆茜一行人且行且赏，不知不觉沿湖走了大半圈。时已近午，尽管是八月中的天气，日上中天，又是在走动的，仍还是有些热的。旁人还都罢了。
老夫人却是有些累乏了，傅翕芳又要顾着大女儿，又怕冷落了傅家母女，这边也就没有留心。
端木晚看在眼里，扶了周老夫人，扬声笑道：“前边不是香菱浦么？也走了这么久了，咱们进去歇歇吧。咱们家里今年的菱角极是肥甜，头先厨里做了菱角枣泥饼，我因手上有事，一时不得空，一盘子饼都叫恁两个小的给吃了。待要叫厨里再做些，想着这东西极麻烦，就没好意思开口，这会人多正好叫厨里做了来，我也趁个便。”
她一开口，诸人就都看出了周老夫人面上的劳乏之色。她话未说了，赵令如就过来搀了周老夫人，又向她笑道：“婶娘何苦这样刻薄我，菱角枣泥饼，能有多难。现下舅妈可在呢，听在耳朵里还以为我怎么苛待府里了。”
“你也太多心了。”端木晚佯嗔道：“虽说府里是你当家，可西院的事，多是芬儿做主，与你并不大相干的。再则说了，得亏着你想出的法子，一样样的都有人管，这么些年了，园子里到底有些物事，谁说的清楚？譬如菱角儿，我进门恁多年，竟是不知道，年年都是外头采买来的。花钱事小，味儿也远不如咱们府里的。”说着，又向杜氏道：“舅夫人一定尝尝，比外头的都好。”
陆茜看了眼微笑不语的娘亲，眉头攒了浅笑道，“可不是么！前些日子送了许多果蔬去，郡王没口的称赞，说到底是自家的好。我还想着，今朝再拿些回去呢。”
母亲与赵令如之间的矛盾，她不明白十分，然也知道一些。只是现下赵令如是皇后面前的红人，自己断没有得罪的道理。
旬阳王本就不大招陛下待见，再要把皇后也得罪了。往后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况且现下太子又娶了周又宜，有陈、周家的在后边给太子撑着。陛下就是再喜欢湘王，恐怕也没法子易储了。
再则陛下身子不好，谁也说不准甚么时候就……
太子现下虽学着办差，到底还只是小孩子心性，将来真登了基，太后临朝怕是少不了的。
所以，傅翕芳再恼赵令如，陆茜仍是一副笑脸。
陆茜的这些想头，赵令如心里也明白——自己能在明晃晃的抢府里的大权，不就是仗着皇后么。
因尔，陆茜对自己表现出来的亲近，她一点也不惊愕，只格格笑道：“恁些都是尖儿呢，这会再没有了的。王妃可要空手回去了。”
陆茜眼睛一翻，往赵令如脑门上戳了一指甲，佯斥道：“小气巴巴的。”
诸人说笑着进屋落坐，只到养娘们上来奉茶，陆茜才想起来问，“萱儿呢？怎么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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