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没有在老妪的院子里说话。
这地方，顾以安虽然没待多长时间，却也觉得厌恶非常。
她跟着中年男子到了他的住处。
中年男子的住处比老妪还要简陋。
连个院子都没有，只是随便搭了个草屋。
连草屋都搭得歪歪斜斜的，感觉一阵风吹过来都能把屋子吹塌。
进去的时候，里头的环境一览无余。
除了些必备的家具，一点儿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老妪一个人住着，还会在屋内备个取暖用的火炉呢。
中年男子的表情有些苦涩。
“仙子莫怪，这里简陋了些，您要是待着不舒服，我在找个旁的地方……”
“不必了。”
顾以安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她一个修仙者，关心得更多的是如何提升修为，而不是身处的环境如何。
只是有些奇怪，中年男子看着不像个惫懒的人。
自己盖座好房子的本事应当还是有的。
为何会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不过，这些事，到底与她无关。
顾以安也只是把疑惑放在了心里。
男子开始诉说之前的事。
跟她之前从老妪那里听到的没什么大的出入。
只是因为看问题的方式不同，所以描述的偏向也有很大不同。
在中年男子眼里，那些年轻人，纯粹是不满家里头强制给订下的亲事，又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私下里聚在一起发发牢骚而已。
“那私底下传的那些暧昧的话是怎么回事？”
顾以安颇有些咄咄逼人。
中年男人看着说服不了顾以安，也有些着急起来，“哪里有暧昧的话，只要是给女的递话，就全是朝那个方向去的？我兄弟只是说要谢谢王家二丫在……在婶子面前帮他解围而已。”
顾以安眼神微动。
他兄弟？
这个兄弟，该不会是他本人吧。
否则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那你们聚在一起了些什么，又写了些什么，怎么就叫村里人都觉得丢脸了？”
中年男人气得涨红了脸。
那样子，如果顾以安不是个修士，就真的要冲上来动手似的。
好在还是忍耐了下来
最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你自己看！”
语气很冲，递过来的动作却很小心。
生怕一时不慎把纸给弄坏似的。
顾以安把纸接了过来。
这张纸已经开始发黄，边缘处还有被磨损消边的痕迹。
显然是已经被放了许久。
只是纸张很软，像是被人经常摩挲。
而且很是平整，没有半点儿褶皱，显见是被人用心抚平，又珍藏起来的。
顾以安看了男子一眼，这才低头看上面的字。
字迹并不十分漂亮，更谈不上什么风骨韵味，却也工工整整，看的出写字的人很认真。
写的诗也很用心。
只是笔触实在稚嫩。
虽然在用力写着自己的哀愁，可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都是些浅显的情绪。
有烦躁，有恼怒。
看着实在可怜又可爱。
其实也看不出写诗之人对定亲对象的什么不满。
更多的是对爹娘不经她同意就随意许下亲事的不满。
为了这个，还专门写了“幸逢知心人，共说知心话”的句子。
在顾以安看来，着实有些犟脾气的意思。
爹娘不让干的事，就偏偏要干。
专与人作对。
这知心人知心话，恐怕也只是随口一说，却被老妪和其他人曲解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意思。
这才导致了这般严重的后果。
恐怕他们自己也没料到。
顾以安轻轻叹了口气。
随即抬头，看着男子。
突然问道：“那个老妪的儿子孙子，是你杀的吧。”
“怎么会？”男子下意识地否定，可眼底的惊慌，以及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许多。
顾以安扫过男子因恐惧而瞪大的眼睛，没有再多说什么。
其实她早就开始怀疑了。
毕竟男子这般努力为那群年轻人说话。
他在前面为顾以安领路的时候，顾以安也发现，他的脚步十分轻盈。
翻墙进院，杀死两个尚在睡梦中的人，对他来说应该并不算什么难事。
现在得到了证实，顾以安也没有打算追究。
有什么好追究的，这件事，站在男子的角度上，他只是为他的那些兄弟报仇罢了。
若真要计较，也该先论老妪和村里其他人不分青红皂白绞死年轻人和那些帮着说话的人。
只是还有一件事……
“你若要报仇，把那些主张害死他们的人杀了也就罢了，为何……”
男子看她没有追究的意思，倒也放下了新心。
听到这话不由冷哼了一声。
眼里流露出的恨意丝毫不加掩饰。
“死？死算什么？我要他们也尝尝，失去自己最珍视的人，是什么感受？”
顾以安沉默了。
“仙子，这群人，就是阴沟里的臭虫，怎么难受都是他们应得的。而且，要不是那个老虞婆从我嘴里套话，我怎么会……”
话到此处突然顿住。
良久才道：“是我害了他们。”
男子抱着头蹲在地上。
原先看着十分高大的人，就这般蜷缩成一团。
顾以安这才注意到，其实男子的年纪应该还不大。
因为发尾还是乌黑的。
只是发根处都白了。
脸上的皱纹也十分深刻。
看上去倒像有了三四十岁的样子。
害死了兄弟亲人的愧疚，到底还是叫他承受不住。
“兄弟们，还有那些姑娘都没了，好些人，一家都被活活绞死，我这个害死他们的人，为什么还活着，我就应该去死！”
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
“我不配住在那么好的屋子里，我不配吃那么好的饭，我就应该睡在狗窝里头，跟狗吃一样的东西……”
顾以安始终安安静静立在旁边。
没有说话。
憋了这么久，难得有个发泄的机会，就让他好好发泄吧。
到了最后，等到声音都沙哑了，男子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双通红的眼。
“仙子，您能不能，叫我的那些兄弟们，还有那些姑娘，和他们家里人，都好好地走。别在这里折磨自己了，他们的仇，我会替他们报完的，就让他们在天上看着，看着那群人，最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顾以安答应了。
她还跟男子说，送那些人走的时候，他也可以一起去送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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