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见到,镇军大将军苏赫这身黑氅一去,身上只余一套与普通兵卒一模一样的短打冬衣。
这位秦地汉子莫由来的低下了头。
原来这位苏将军,却果如罗校尉当日所言,他与他们这些厮杀汉一样,都是人。不是那些蹲在他们头上屙屎尿的黑心货!
只这在其他人眼中平平常常的一幕,便就让张挺胸中一隆,他觉得,到此时,自己这条命卖的值了。
……
最后不到一百里。
罗载沣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是哪儿不舒服,他近似已经无法去体味舒服这个词儿到底是何意。只要下得马来,就觉着身后的那柄陌刀,已经重愈山。
他已根本迈不动步。
再也扛不动身后的这座山。
但他还在随着队伍前行,他是飘着的……
却是张挺,一把搀住了他的臂膀。
这位秦地大汉,腰板依旧挺的很直,却也已经是气喘如牛快要力竭。
知道罗载沣在瞅着自己,他也未低头看他,仅是费力的张口道一句,“待我不行了,便轮到校尉拖着我走。”
罗载沣一句话也没有讲。
也无需讲。
至此刻,除了生死兄弟之间那份厚重的情谊,也再没甚好说的。
全军皆是如此。
你搀着我,稍后便是我拖着你……
实在扛不住的,已经意识开始模糊的,尤不愿放弃。他们舍不得再耗费身边袍泽仅存的体力,有那硬气的,便尽最后一丝气力将马尾挽在臂上,任由战马拖在地上前行。
拖也拖不动的,便自爬在道旁,用生命中最后的时光,望着大军远去……渐渐的垂下头,再无声息。
亲军的战马,累死倒毙了百余匹。
五千悍卒,便就如此,向着潼关,挺近。
……
长河落日圆。
当潼关映入眼帘的那一刻,苏赫不由得愣住了。
汹涌的大河顺着山势自北而来,与渭河汇聚一处,再向着东方奔流而去。
在夕阳之下,群山照面,如若一众陡然而立的上古巨兽,乍然便出现在眼前。
依稀便就望见一座宏伟雄关,在金辉之下,北濒长河,南依高山,险厄峻极的耸立在天地间。
这便是潼关!
这般壮怀激烈的景致,撞入眼眶的那一刻,四下都为之一静。
然而下一瞬,惊涛拍岸的雷鸣声中夹着着喊杀阵阵便就轰然袭来!
此刻无需再说什么。
五日疾行八百里为的就是一件事。
这件事,此刻便就要做。
潼关东门就在眼前。
东门之下,秦兵如麻。
战鼓如雷。
八丈高的关墙之上,云梯如藤,不知多少兵勇正在蚁附而上。
如此……便是关已破。
苏赫未回头。
他没有回望身后的近卫军一眼。
他牢牢盯着关前之阵。
一声唿哨。
火龙驹嘶鸣声起,当即越众而出,如龙而至。
苏赫翻身上马之际,劈山在手。
只断喝一声,“随我杀敌。”
……
赤焰的三百骑探马已然出现在遥遥夕阳之下。
苏赫的亲军,白炎的死士,皆在马上紧随而去。
两千骑。
便就在此时,榨干了坐骑最后一丝脚力。
三千步勇,个个脚步沉重。
他们已来在关前,却拿什么去战……
这个问题,已不再是一个问题。
因为他们此刻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样东西。
那便是自己的性命。
……
落日西下。
群山皆黯。
唯有长河东去。
更晚些。
待得明月初升。
辉映得雄关之下,刀光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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