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爷爷因为平时没什么人跟自己聊天，拉着两人说了很久的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
工作室后面有个小小的菜园子，里面种了些大白菜，平时可以自给自足。
吃了顿便饭之后，宁小满就有些犯困了。
她在学校养成的习惯，中午不睡，下午崩溃，到了点就开始眯着眼睛点头。
南爷爷看她实在困得不行，就让她去二楼休息室睡觉了。
里面有间客房放了一张简易的卧榻，霍时深稍微收拾了一下，把宁小满塞进了被窝里，在她额头亲了亲，而后起身要离开。
宁小满困倦地拉住他的胳膊，“你不睡吗？”
霍时深把她的手扯了下来，放进被窝里，“我不困，你好好休息，我跟老爷子聊会天，嗯？”
宁小满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霍时深和南爷爷在楼下聊天，工作室只有一个休息室，两人刚好也不困，兴致一上来老头子忽然想下棋。
他起身去杂物间找东西，背影矍铄，看上去还很精神，只是步伐已经有些吃力，刚打开杂物间的门，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那件礼服完成还有最后一步，你们等到吃完晚饭再走吧？”
霍时深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棋盘，应了一声，而后问了一句，“后院的草莓活了么？”
结婚前他和南野过来看过南爷爷几次，他对后山的那片园子很感兴趣。
那时候他和宁小满之间的关系处于僵局之中，虽然决定了要结婚，但是她却越发地疏远他。
霍时深知道她喜欢吃草莓，特意问老头子要了一片地，亲自种下了草莓。
算算时间，现在也应该成熟了。
南爷爷哈哈大笑，揶揄地指了指他，“我就知道当时你小子就是给女人种的草莓，问你你还不肯回答，结果过了一年还不是带着人来了！放心吧，我老头子平时都给你看着的，草莓都成熟得不错，等丫头醒了带她去吃！”
霍时深嘴角微微勾起，眼里缀着温柔的笑意，“嗯，她说我们都没约会过就结婚了，这次带她来草莓园看看，也算是约会了。”
南爷爷却忍不住打趣他，“带人家小姑娘来菜园子约会，你也是独一个了！我看你讨女人欢心的本事也没比南野差多少啊，怎么那小子就这么追不到人姑娘呢？”
霍时深默默地摆好棋盘，“可能是硬件问题。”
南爷爷：“……”
他忍不住拿起黑棋往他身上扔过去，“再怎么说也是我亲孙子，小心老头子我跟你翻脸！”
霍时深但笑不语，顺势拿起那粒黑棋先行，落在了棋盘上。
南爷爷也拿着白子琢磨起来，两人很快进入了状态。
男人之间不像女人聊天那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完这个说那个，也闲不下来，但两个男人不需要过多的语言，有时候就这么静默着，就已经很有默契。
南爷爷看着霍时深越发成熟坚毅的棱角，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欣慰，又好像更多。
还带着点什么事情终于完成的感叹。
他已经算是长寿的人，生活又坎坷了一点，老婆子走了之后，身边也没剩下几个人。
现在只剩下还牵挂的人，就只有霍时深和南野这俩小子了。
他知道他们是兄弟三人，铁三角，但是南爷爷老家在北城，是为了自己的妻子才在京市定居的。
身在京市，自然是听说过司家太子爷司闻的鼎鼎大名，但是南爷爷跟司闻那小子不熟，他深居浅出，基本都不怎么跟外界往来，只知道这三个孩子关系很好。
霍时深是三个人里年纪最小的，承担的却也是最多的，人生的进程也比别人快，现在转眼就已经成家了，其余两个还没个着落。
南爷爷摇了摇头，“你还好是等到了这个丫头，不然我到时候魂归西天了，都还要多牵挂着你。”
霍时深拿着棋子的手顿了一下，“您哪有这么容易魂归西天？您妻子对您的遗言那么多，总要实现个七八件，才不会在重聚的时候被她唠叨。”
“那倒也是。”
南爷爷突然也笑了，像是想到什么久远的事情，眼神慢慢变得空洞起来，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去了。
老婆子去世之前，确实是跟他说了一大堆遗言，虽然都七老八十了，却还跟小女孩一样，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要南爷爷去日本拍盛开的樱花，将最好看的那张照片在她冥诞的时候烧给她。
要他去看极光，带着她的遗像感受异域风情。
要他给自己做一件最美的婚纱，要开衩开很高，很魅惑的那种。
老婆子说自己嫁给他大半辈子，只有结婚那天穿了不太好看的旗袍，又机会一定要穿婚纱好好惊艳一回，就算是在阴曹地府也无所谓……
这倒是跟宁小满有些相似，举办了中式婚礼，又想着穿婚纱也很漂亮；要是一开始举办了西式婚礼，可能到时候又会觉得穿着旗袍更有传统美感。
女人嘛……
挑挑剔剔，犹犹豫豫的，有时候觉得很烦，有时候看着又还挺可爱……
还有很多很多……
南爷爷眼睛有些红，忍不住揉了揉浑浊的眼睛。
他心里明白，老太太对自己提的那么多要求，只不过是想要他自己好好活着罢了。
他比谁都明白，那个老婆子刁钻任性的要求下面，藏了多少的善良和爱。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南爷爷到底是上了年纪，不午睡不行，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头直点。
他轻轻靠在身后的墙上，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回忆什么，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霍时深小心地将他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又给他把被子盖好。
这张沙发是特制的，宽敞又舒服，他经常做衣服的时候，做着做着就在这睡着了。
轻微的鼾声响起，霍时深把工作室的门关上，看了南爷爷一眼。
初春的阳光清冷而不刺眼，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衬得老人头上的白发有些发光。
他仿佛看见了时光在这个老人身上流逝的光景，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都会变成回忆，最后变成刻骨的铭记。
他拉上了窗帘，静默地往二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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