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于，你也不要叫我什么董事长，就叫我老施，我们都已经同穿一双鞋，同套一件衣服了，还那么客气干嘛。”
老施说着的时候，正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交给服务员，把鞋子也脱在包厢的门外，换上茶舍里的拖鞋。
于问好说好，“董事长看得起，我就不客气了。”
老施转过身，用手指了指于问好，于问好笑道：“好好，老施。”
服务员把他们脱下的衣服，在衣架上挂好，把门口的两双鞋摆整齐了。另外一位服务员，送了整套的茶具茶炉和水过来，替他们煮好了第一壶水，把茶沏好，老施朝她挥挥手，她点点头出去，把门拉上。
“那个小鬼姓傅，就叫他小傅好了，他是前年进我们公司的，在信息中心工作。”老施和于问好说，“他是上个星期的一天晚上，在他租住的房子里猝死的，医院检查的结果，说是什么心源性疾病造成的，我也不是很懂，大概是这个，反正就是病死的。
“警察也排除了涉及刑事案件的可能，像他这种情况，死亡的地点不在公司范围内，也不是在上班时间或上下班途中，发生的意外，肯定是被认定为非工伤性死亡。丧葬费、救济金等等，反正都已经缴纳了社保，社保那边会按规定支付。
“他的死亡，我们公司虽然没有责任，但毕竟是公司的人，我们商量之后，还是决定一次性给予家属二十万元的慰问金。当时，听到这个结果，他的家属也很满意，他爸妈还当着我的面，要给我磕头，被我拦下了。
“本来以为接下来举行个告别仪式，把遗体火化，我们公司派车，把他的骨灰送回老家，这事情就结束了。没想到过了一个晚上，他的家属，做主的是陪他爸妈一起来的一个表哥，突然又反悔了，不许火化，一帮人还来到我们公司大厅，设起灵堂，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他们的理由，说是小傅不是因为自己身体原因死亡，而是工作的压力过重，工作时间太长造成的过劳死。同时微博和公众号，出现了一些文章，把小傅和同学的微信聊天晒了出来，里面小傅说他的压力很大，感觉很累，还说他的主管批评他。
“有没有这种道理的，压力大和累，这不是很正常么，怎么就过劳死了？我还感觉到累，感觉到压力大呢。这个社会，现在谁的压力不大，谁不累？你工作没有做好，被主管批评那也很正常对不对？
“还有，谁在平时和同学朋友聊天的时候不会抱怨，那么多的微信，你截取这一两段话，就是证据了？这就能证明他过劳死了？赫赫，那个网上，你不知道骂得有多难听，我们马上就变成了黑心公司。
“那些文章下面的留言，你都没有办法看，真是把我扔进油锅里炸，他们都不解恨。”
于问好笑笑，和老施说：
“现在就是这样的，网上不仅福尔摩斯多，还有就是正义人士多。不管什么事情，明明已经证据确凿，板上钉钉，总有一批福尔摩斯会出来，分析得头头是道，其实是一派胡言，他们自己还觉得自己很聪明，一定要把白的给你说成黑的。
“还有一些人，在现实生活中，他就是看到有人插队，都不敢吱一声制止，到了网上就特别大声，到处都去表演他的正义，和一贯正确。”
“是是是，就是这样。”老施说，“那个大帽子过来，哪里吃得消，我们肯定请劳动仲裁过来啊，劳动仲裁来检查之后，认为我们给小傅提供的工作环境和福利待遇很好，我们是上市公司，怎么可能不好？也没有超时加班的问题，因此，认为过劳死的说法是不成立的。
“就是劳动仲裁做出这样的结论，他们还是不认，一定要认为是过劳死，要求认定小傅是工伤死亡。
“工伤死亡的话，丧葬费是按杭城上一年度职工平均工资六个月计算，给他爸妈每人每个月小傅工资的百分之三十，作为抚恤金，一次性死亡补助金，是上一年度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二十倍。”
“谁让你们是上市公司。”于问好插话，“哈哈，上市公司，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大鱼，这还不把伱们摁住。”
“还就是这样，社保那里，当然不会认定小傅是工伤死亡，不会按他们的这个标准给钱。他们就要求这个钱公司出，另外，因为是过劳死，公司有过错，还要求我们一次性给付他们精神抚慰金一百二十万，真是狮子开大口了。
“就像你说的，劳动仲裁非工伤死亡的结论出来之后，网上那些人就开始说什么资本的力量，意思是这个结论，是我们公司花钱买来的，连派出所，他们也认为是被我们收买的，搞得劳动仲裁和派出所都有压力了。
“不管他们怎么说，这个钱，我们当然不能出，一个是公司的制度不允许，第二是不能开这个先例，我们整个集团，上上下下八千多个人，每年总会有几个像小傅这样生病去世的，要是都按工伤算，都这样补偿，那还得了，我们这公司还有办法开下去？
“我们不同意，他们就来闹，就那样在一楼搞灵堂，香啦蜡烛啦什么烧起来，花圈摆起来，这还像个公司的样子？我们只能报警，结果110来了，小傅的爸妈就抱着警察的腿哭，反过来要警察给他们做主，帮他们伸张正义，警察怎么办，他们也没有办法……”
“而且，他们还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不会拦门不让你们的人进出等等。”于问好打断了老施的话。
“对啊，就是这样，他们连楼上都不上去，哪个办公室都不走进去一步，连水都是自己带来的。公司的人进进出出他们也不管，他们反正就是在大堂和地下室，摆开桌子打牌搓麻将。”老施说。
“这个就是后面有人策划的，要是他们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干扰了你们的工作，你们报警，警察过来就有理由抓他们了。但现在这样，人家又是刚刚失去了亲人，几个老人再围着警察哭，警察确定没办法。同时，劳动仲裁的结果出来后，他们还提起复议了吧？”
于问好问，老施连连点头：“对对，你说的都对，小于，怎么好像是你在后面策划的一样？”
于问好大笑，他说：“套路都是一样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拖，拖到你们妥协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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