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望山跑死马是何意，近在眼前的北寒山要真靠两条腿来迈步，怕是走上一年也到不了山脚。好在出了燕阳城后五个人便纷纷骑到自己的狴鹫背上，这种只有宣武王府豢养的荒古遗兽，比起世间良驹更名副其实日行千里之说。
五人之中，年纪最小的侯麓是近些年男丁稍稍兴旺些的宣武王府后起之秀，被族中几位地位崇高的族老视作日后可撑起一片天的良木，这次被抽选往黑渊谷例行侍奉族规，惹来不少非议，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私下里议论纷纷，可没人敢挑明这件事，族规酷戾犹如军营的宣武王府从来没听说过有碎嘴之人能安然无恙的先例。
这趟二十年之行的领头之人侯勋发鬓半白，论起辈分连宣武王侯煌都得毕恭毕敬叫他声哥，原本已经贵为族老的他根本不用掺和进这趟注定有死无生的远行，不过为了宣武王府一脉的千年基业和百年大计自告奋勇，欣然踏上这趟肩负家族千年重担的远行。
侯勋坐下的狴鹫体型比起其他四人还要更为壮硕，曾经随他一同征战草原，一双锋利前爪和摧铁断金的尾鞭下死了上百北狄儿郎，还不算他枪下更多的亡魂。
名字清雅的狴鹫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是北狄中一个大部落的单于所留，劈完这刀的北狄单于转眼便被这头狴鹫生生撕裂，连具像样的尸首都没留下。
一双展开肉翅足有三丈宽的狴鹫背上长着一大块白毛，当年侯勋正是看中了这点才选了这头与他出生入死多次的狴鹫，此刻遨游天穹想起年轻那会在草原上的厮杀，未免有些唏嘘。岁月催人老不服不行，当初能一口蒙下三斤烈酒、在血海中洗澡的汉子如今再跨上老友后辈，居然会有些生疏，耳畔呼啸的刺骨冷风让自己竟是有些寒意。
抿嘴苦笑的侯勋缩在狴鹫暖和的后颈处，脑袋靠在白毛上往后撇去、身后四骑狴鹫紧紧跟随，如同大雁北去南归。
除了他自己以外，这一趟还有一个与自己辈分差不多的老家伙，年轻时经常捅出麻烦，照宣武王府的森规戒律脑袋早该掉了，只是这家伙脾气大本事也不小，砍下的草原上单于亲王脑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次次功过相抵才苟延残喘到了今天。年龄大了后方知修身养性的重要，收敛了不少，这次与他一样主动请缨，自嘲说年纪这么大就不干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事，小时候就听说黑渊谷如何如何，前两次没赶上，这次再不去可就没机会了，于是便来了。
五人在狴鹫背上呆了两个时辰，便落地小歇一阵，也好让狴鹫休息休息，一天反反复复数次，在黄昏时便过了大殷的北部边境，离北寒山也不过一日的路程。
燕阳城外就已经是人迹罕见，过了边境到草原后，更是连个人毛都见不着，大雪隆冬的季节，几个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干柴和火折子，找了一个背风的丘坡斜面围坐一团。
或许是对未知前路的担忧，一路上几人都沉默寡言，也有多年默契根本不需开口就知做什么的缘故，待到篝火点起后与侯勋辈分相当的侯钏嘎嘎坏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拧开盖子后一股酒香弥漫。
篝火直冲云霄，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点起篝火就连十里外的人都能看到烽烟，不过几人并不担心会引来北狄人，这种季节草原上所有的北狄部落都会朝着相对暖和些的西边去，不会逗留在这贫瘠一方等死。
侯勋看到侯钏掏出酒壶，正色且要开口，却先让侯钏摆手抢话道：“你个老正经可别找事！这又不是在族里，何况这趟去的哪大家心里都有数，我的脾性你们也知道，说话向来直来直去，现在是过一天少一天、吃一顿少一顿；喝一口指不定就没得喝了，你也就别摆个死人面孔装正经了，来来来、上好的稻花香，一般人可没这口福。”
几人纷纷无奈苦笑，侯勋也只好顺势接过酒壶猛灌一口，见到侯勋喝了第一口后，侯钏老脸更是笑开了花，酒壶一圈轮下来后只余下半瓶不到，侯钏像是宝贝一样捂住，小啁一口后砸吧嘴道：“痛快！要再来半只羊蹄那就更好了！不过向来好事不成双，坏事不成单，有口酒咱也就心满意足了。”
侯勋喝了酒后，双手伸到篝火前烤火，叱声道：“你就不能说几句好话？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德性！”
侯钏冷哼一声道：“老子是直肠子，拉屎利索做事也利索，不会跟你个假正经的家伙装腔作势，咱们宣武王府每二十年去一趟黑渊谷，大殷国祚多长咱们就去了多少人，可有一人回来？你要觉得不吉利那他娘的来这趟做什么？”
侯勋不知是喝酒还是因为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后憋的脸通红，张嘴几次也没能反驳出声，他当然知道侯钏所说没有半点虚假，黑渊谷在宣武王府内就如同平民百姓口中的阎王殿，是个只许去不准回的绝境之地。
象征性抿了一口的侯麓双手抱膝一言不发，眼神直勾勾的望着火光出神，侯钏捡起一块石子砸向这个晚辈，露出个笑脸问道：“麓儿，想什么呢？难不成燕阳城里还有放不下的姑娘？”
侯麓摇了摇头，往火堆里添了一把干柴说道：“三叔，你说黑渊谷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宣武王府去了八百年，却连一副堪舆地图都没有，难道真是个只要踏足其中就无法返回的地方？”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侯麓一发问，刚有些热络的气氛瞬间又冷场下来。
侯钏把只剩个底子的酒壶扔了过去，笑道：“想这么多干嘛？去了之后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就算里面真有什么阎王爷，老子也揪他几根胡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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