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火焰虽是焰形，却没有给人一种炙热的火浪感觉，反倒更为阴冷刺骨，见到楚昱身子整个都被幽绿火焰吞噬其中，叶阑惊呼一声不好，一旁的小真人荀鹤闲挥动赤羽麈尘上前一拉，火精飘洒的麈尘飞羽不愧为世间至宝，能勾动天下火焰、有形无状的幽绿火焰如被剥丝抽茧般拉出，让荀鹤闲随手扔到一旁，很快就熄灭。
趁机拉开距离的楚昱脚步迟缓，如醉酒之人一步一坎退后，在泥径道路上滑了数十步才停住身形，左手摁住垂下的右臂，艰难稳住脚步。
比起楚昱一点事都没的九婴妖物大步前冲，离着还有十几步远时高高跃起，如同侯煦之前的叠膝冲着楚昱压下。
这时可不能坐山观虎斗，侯煦当仁不让的拦在中央，横枪一刺，飞翼骑枪顶在九婴妖物肚腹处飞溅起火花，顺势扭步一个回身捞月将枪绷紧成一道弧线，再一松手九婴妖物倒飞出去。
半边身子都让绿焰灼伤的楚昱大口喘息，眼神不见退缩之意，分明是要拉着这妖物一同赴死的决心，他右臂皮肉焦黑，半边脸颊同样让幽绿火焰烫伤，毛毛月光下龇牙咧嘴显得狰狞恐怖。
赌错了，赌注则是他一条臂膀。
叶蝶兰上前想要把楚叔叔劝回来，却让荀鹤闲死死握住手腕，对荀鹤闲言听计从的叶蝶兰哭红了双眼，侯煦对她盖棺而论，说她刀子嘴豆腐心，眼前此景她又如何面对？
“撒手！”
叶蝶兰挣脱不得，她只想过去让楚叔叔回来，她相信从小对她宠溺还胜过亲生父亲的楚叔叔一定会听她话的。
荀鹤闲摇了摇头，仍不松手。
废去一臂的楚昱气机也散了尽半，少了数口穴府来行通体内真气，战力大打折扣，在想重创九婴妖物就更难如登天了。
他稳住体内最后一口气，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着让侯煦一枪崩飞的九婴妖物爬起身，健步如飞朝自己冲来，那颗眸生赤光的女子脑袋竟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周身上下已经不见丝毫残存罡气护体的楚昱扯着嘴角无声发笑，侯煦见他这副好似走火入魔的样子轻声道：“楚大哥？”
楚昱一手按住右臂上的肩井穴，就像刚才要卸去九婴一臂的附爪手活生生撕开已经毫无知觉的右臂。
血花飞溅，楚昱脚步左右晃动，侯煦连忙上前扶住。
叶蝶兰捂着嘴巴，闭眼哽咽。
楚昱喑哑开口道：“小真人，这妖物当真没有弱点？只能不给它恢复机会连碎它九颗脑袋才能杀死它？”
荀鹤闲点头道：“道藏楼的古籍里是这么说的。”
面无表情的楚昱回过头，缓缓推开侯煦搀扶他的手肘道：“那你们就别费力气了，我还能挡住它两炷香，你们赶紧逃命。”
侯煦咬牙道：“在试一次！”
自打在姑苏城菜市口后，得知侯煦身份的楚昱在没对他笑过，一路提防如防家贼，这时浅浅一笑，仅剩的左手握拳替他开解道：“没用的，刚才我们几人已经试探过一次，这妖物就如你所说，绝非看上去愚笨，定然不会再给我们机会。侯煦、这一路上我千盯万防你，心中可有忌恨？”
侯煦一怔，旋即心思通明，知道楚昱这是在交代遗言了。
爽朗一笑后侯煦道：“我说没有怨恨楚大哥你会信？不瞒你说兄弟好几次想除你而后快。”
楚昱嗯了一声道：“临死前终于听你说了句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也算值了。就算我楚昱求你、不论如何一定要让叶镖头跟蝶兰逃出去。”
侯煦抱拳作揖道：“一定！”
艰难扭过身子的楚昱远远看向叶蝶兰，温和一笑道：“蝶兰，楚叔叔没法看着你出嫁了，不过早就准备好了你的嫁妆，这事我连你爹都没给说过，就在纳川镖局后院的酒窖里，不能亲手交给你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遗憾。”
目光偏移，楚昱和叶阑两两相望，这两个在广陵道创下纳川镖局金子招牌的生死之交真到了生离死别时，竟是无言以对。
人至悲则无声。
空中的白羽青头鸮久久徘徊上空，不愿离去，见到九婴妖物又冲向主人，只以盯梢警戒为长的它展开双翅向下滑行，踩在九婴的一颗脑袋上用勾喙去啄其眼珠。
那颗头颅张嘴便是一阵墨绿色的毒雾，白玉青头鸮连声响都没发出，便尸骨无存。
楚昱走到侯煦身前道：“你带着他们快走吧，这里我来挡着，不管怎么样都得谢谢你一声，若非你几次出手相救，蝶兰早就死了。”
侯煦收枪退步，目送这位南夷汉子慷慨赴死。
楚昱举起左臂，攥拳怒吼一声，不去看九婴的其他八颗脑袋，只直勾勾的盯住那颗绽放红芒的女子头颅，气海翻涌下，楚昱七窍流血浑然不觉，浑身上下散发出庞大罡气，脚下泥地沉沦数尺。
下一瞬，就连侯煦也只能捕捉到一个模糊影子的楚昱弹步至九婴妖物身前，仍由九婴双手伸爪破开他毫无防备的胸膛，插入他心口；他只在意自己连续炸开八道穴府将体内所有真气聚在一臂上的拳头。
那颗眼泛红芒的女子头颅在拳头临近前就已经让罡风撕开皮肉，露出森森白骨，与此同时九婴双爪如钩，就像撕裂宣纸一样破开楚昱胸膛，从他后背伸出一双血淋淋的爪子。
罡风一滞，随即如飓风卷海炸裂这颗头颅。
九婴妖物犹如断线纸鸢四肢腾空向后跌飞，而胸口不断流淌支离破碎血肉的楚昱一头栽下。
左手仍是握拳。
叶蝶兰大声嚎啕道：“楚叔叔！”
一直默默待在众人身后不发声响的霍云羲念叨道：“人恸天怜。”
将众人团团环绕的黑瘴像是遇到天敌一般往林丛中四下奔离，这一方岛屿天穹仿佛随着女子哀嚎低垂叩首百丈。
“大道无情，红尘有情。妖物妄图识人心，不知世间千百情。”
九婴妖物八颗脑袋齐齐开眼，似乎也意识到周围气氛的变化。
拨开云雾见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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