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从未见过的风景, 不知名的杂草胡乱地生长着，枯黄的身躯上只余些微尚来不及被吞噬的绿。被风侵蚀成古怪形状的岩石林立着，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肃穆。
张小舟躺在岩石投下的阴影下，眯起眼睛看着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天空。
就是用脚趾头想一想, 他也能知道这会儿自己又陷入了什么幻境, 毕竟就在不久之前, 还有个人亲自给他演示了一波示范来着。
没有感受到任何在水中动作时会受到的阻力，张小舟起身环顾了一圈四周, 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了些许。
眼前的这一切太过真实可感, 就连那拂过鼻尖的微风，他也能感受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在现实里真的不会因为晕过去而直接淹死吗？！
把脑子里抑制不住地跳出来的想法给摁了回去, 张小舟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状况中来。
既然那个胖球特意将他带到这儿来，肯定有什么缘由——他可不觉得, 自己有将对方得罪到想要弄死自己的地步。
缓步走到那如刀削一般的悬崖边, 远远地望着那相隔数百米的另一边，张小舟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看到眼前的景象, 刚才胖球那突然丢下他一个人，自己飞速开溜的举动，也就得到了举动。想来对方一早就知道到了那里会发生什么, 并不想被卷入进来吧？
当然, 前提是那个长得跟灯泡一样的东西, 也能被卷入到这种幻境当中来。
发现自己在这时候还有心情吐槽, 张小舟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到无奈还是好笑，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光站在这儿发呆，是不可能让事情有什么进展的。
而且，也不知道该说是直觉还是别的什么，他就是呆在这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气闷感。就仿佛胸口被什么冗重的东西给哑着一般，连呼吸似乎都变得迟滞了几分。
轻轻地摇了摇头，张小舟收回了落在悬崖另一边的视线——筑基初期还没有办法做到御刀飞行，他就是想过去也做不到，转过打算先在四周稍微探查一番。然而，他才刚走了两步，就明白了胖球带他来到这里的理由。
——他看到了一个人。月白色的衣袍被大片的血迹染成乌黑，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布满阴鸷的面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前方。
在这个人类能够飞天遁地的世界，“水潭之下”的“下”，可不一定是物理意义上的。
张小舟略微抿了抿嘴唇，还没来得及开口，不远处的人就抢先出了声：“——大师兄。”
如同缺水一般粗粝沙哑的声音中，不带一丝一毫疑惑与怀疑，就好像张小舟会出现在这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样。
——然后下一秒，这个看起来样貌要比自己印象当中的李河泽成熟许多的人突地窜了过来，举起手中布满了缺口的匕首，挡住了朝他飞射而来的一支利箭。
看着那被击落在地的弩-箭，张小舟愣了愣，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从他进入这个秘境开始，这还是他第一次碰上这种直接的攻击。
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张小舟正要张口说话，却倏地感到心口一凉，而后咸腥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口中溢出，反倒是那身体被穿透的疼痛要来得慢上一些，有种生锈一般的迟钝。
低下头看了看从自己的胸前露出的一截刀尖，张小舟眨了眨眼睛，眸中还带着些许未能理解眼前状况的茫然。
全身的血液好似被冻结一般冰冷，突如其来的脱力感让他连小指都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直直地倒在面前这个睁大了双眼的人的怀中。
张小舟觉得，他大概是天底下死得最莫名其妙的一个主角了。
当然，前提是他真的得是这个世界的主句才行。
有些艰难地从嗓子里咳出了一口血，张小舟看着这个死死地咬着牙关的人，想要扯起嘴角笑一笑，告诉他每个人都有生老病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胸口那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渐加剧的疼痛，却让他没有办法发出一点声音。
张小舟觉得，这种时候，他的脑子里应该是被疼痛所占据的，但或许是这个抱着他的人的悲怆太过深重，以至于比起自身的情况来，他更想伸出手，给这个仿佛孤身处于天地间的人一个拥抱——如果这样能安慰到对方的话。
然而可惜的是，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有转一转自己还没有僵死的眼珠子。
抱着他的人似乎将力道加重了些，又似乎放轻了些——张小舟有些分不清了，他只是看到这个人眼中的光芒，有如没入水中的灯火，一点一点地熄了，就连仅剩的仓皇着想要逃离的青烟，也被那紧追而上的黑暗吞入腹中，不留一丁点痕迹。
有那么一瞬间，张小舟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跟着抽疼了起来——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张小舟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那穿透胸口的剑刃，还是那被那份悲怆所牵引的情绪。
不过，他也没有机会去弄清楚了。
整个世界陡地安静了下来。
整个人如同被无声的浪潮所包裹，被动地浮沉着，无可触碰，无所依凭。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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